第 104 章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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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吕蒙此时也顾不得再拦甘宁快步走到凌统身前拉住他手臂低声道:“公绩,不要忘了主公嘱咐的话,莫要冲动。”

  凌统浑身一震握刀的手越发用力吕蒙都能感受到他在轻轻颤抖。

  今日一大早,吴侯特地召见凌统,告诉他甘宁来投的消息。

  身为主公从大局考虑孙权自然是劝凌统放下仇恨,和甘宁化干戈为玉帛。

  凌统闭上眼又睁开面色渐渐平静下来眼中戾气消减了几分,却被深深的挣扎、痛苦、哀戚所替代。

  “甘兴霸射杀凌校尉,是因为彼时各为其主,罪魁祸首乃黄祖,兴霸既已弃暗投明今后还要与诸将戮力同心共伐黄祖,望公绩以大局为重勿向兴霸寻仇。”

  诸如此类的话主公对他说了许多可到后来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因满心绝望和悲戚而失态。

  他从未违抗过主公之命,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遵命二字。

  杀甘宁,有违主公所望,是不忠。不杀甘宁,置父仇于不顾,是不孝。

  这要他如何选择?

  是做不忠之臣,还是做不孝之子?

  凌统怆然苦笑,侧眸看向吕蒙,吕蒙心下歉疚,垂眸避开他的眼神。

  就在此时,谷利匆匆赶至,身后跟着同样面色焦急的冬歌。

  见孙尚香完好无伤地站在那儿,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然而看见凌统也在,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谷利连忙上前道:“主公有令,吕都尉、甘兴霸即刻前去议事堂。”

  吕蒙抬眸偷瞥了一眼,见凌统神情转为漠然,眸光落在眼前虚空的某处。他低声一叹,松开了手,而不远处一直警惕看着凌统的甘宁也终于移开了目光。

  吕蒙甘宁二人抱拳答诺,随谷利离去。

  凌统转身朝校场另一个出口快步而去。

  场中其余士兵也鱼贯散去,只剩孙尚香的侍女们还站在原地。

  孙尚香望着凌统离去的背影,犹豫要不要去追上去开解下他。然而想到自己笨口拙舌的,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劝凌统想开些,放下杀父之仇?若她说这个,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我支持你报仇?孙尚香想了想,也说不出口,她是讨厌那江贼,但他毕竟已投靠江东……

  念及此,孙尚香忽然怔了一下。

  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会犹豫,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越来越会考虑所谓的“大局为重”。

  从前她还因此埋怨过二哥,而如今,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就在孙尚香蹙眉不语时,陆议已默默走开,捡起她掉落在地的刀鞘,走回来,见她还在出神,便直接轻抬起她握刀的那只手,对准他手中的刀鞘口,缓缓收刀回鞘。

  “是非恩怨,外人无从置喙,只有靠凌司马自己想通。”

  孙尚香回过神,歪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些微讶异。

  见她愣愣盯着他,陆议忍不住弯唇,“怎么了?”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陆议垂眸轻笑,顿了顿,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没伤着吧?”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她就来气,孙尚香瞥他一眼,嘟囔道:“打架没伤着,手却被你攥疼了。”

  “对不起,方才我太……”陆议露出歉疚的神情,声音渐低,“太担心了,一时情急。”

  一旁的冬歌见两人如此,忍俊不禁。从前不管是学骑马时从马上摔下来,还是练习射箭时不小心伤到手,也没见郡主喊过疼。看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再坚强不服输的女子,也会有耍性子的时候。

  虽然冬歌并不想打断两人难得的相聚,然而想到先前她去通禀时主公的脸色和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郡主,主公请你半个时辰后也去见他。”

  孙尚香一听,顿时沉下脸,郁闷地点了点头。

  她能猜到孙权的反应,不生气反倒奇怪了。

  甚至连他会指责她的那些话,她都能猜出七八。

  她也懒得替自己辩解,的确是自己先动的手,何况,孙权既认定是她无理取闹、寻事生非,那她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

  可事实上,当孙尚香去到议事堂,看见孙权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时,她发现还是错估了孙权对此事的反应。

  他不是生气,是非常生气。

  当然会气了。

  今晨孙权特意召来凌统好生劝解,望能化解二人之间的仇怨,没想到凌统还没去找甘宁寻仇,自家小妹却先和甘宁大打出手!

  这两三年孙尚香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他还以为她终于长大懂事了,哪知还是这样冲动不顾大局。

  孙尚香换了个站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坐在案后的孙权终于收回眼神,重新落到他手中书简上,冷冷道:“闹出这样的事,此番阅军你也别参加了,明日就给我回府去。”

  孙尚香愕然。

  孙权不再看她,直接唤来谷利,眼也不抬地下令道:“明日派人送郡主回吴。”

  “走就走!”孙尚香怒气上涌,也不想再和他多说,冷哼一声,扭头出门。

  连日来孙尚香带着一群侍女们辛苦训练,就为在阅军时大展风采,结果转眼付诸东流,若说不失望气愤那绝对是假的。

  失望归失望,气愤归气愤。然而吴侯命令已下,再不甘心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孙尚香派人传话,约陆议戌时在湖边渡口见面。

  夕阳西下,碧波荡漾的湖面被绚烂晚霞映红,成群结队的白鹭盘旋飞翔,逐渐落到湖中沙洲上。

  白日的操练结束后,战船陆续靠岸,兵士有序归营。

  孙尚香和陆议沿着湖边漫步,听着远处传来的刁斗喧声,良久无话。偶有清风从湖面吹来,岸边簇簇桃花摇曳,深红浅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宛如落雨。

  如斯美景,孙尚香却没有心情欣赏,垂着头边走边踢岸边石子儿。

  “等一下。”陆议忽然驻足,柔声开口。

  孙尚香站住脚,微带疑惑看向他。

  陆议笑了笑,伸手取下落到她发间的花瓣,“头上有个花瓣。”

  孙尚香嘴角微翘,拈过他指尖花瓣,置于自己掌中,迎着风一吹,花瓣随风飞扬,与零星落英一起飘落湖水中,随着荡漾的绿波远去。

  “这儿的景色真美,青山绿水,繁花似锦。”孙尚香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低声喃喃道,“可惜我明天就看不到了。”

  话略有歧义,这下换陆议露出疑惑的神色,“何出此言?”孙尚香长叹口气,转身走到一株桃树下,背靠树干席地而坐,“明日我就回吴了。”

  陆议微微皱眉,走至她身边坐下,“为何如此匆忙?”

  “吴侯都发话赶人了,我哪敢赖着不走?”孙尚香唇畔溢出一丝苦笑,语气中却暗含委屈和不满。

  陆议垂眸沉吟片刻,问道:“是因为今早之事?”

  孙尚香面无表情地点头,陆议转头看着她,张口欲语,又不由陷入了沉默。今早郡主与降将甘宁动手一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军营,吴侯这么处置,也在意料之内。

  一提起此事孙尚香就气,心里早已将那个可恶的江贼骂了万遍,也将她那偏袒的二哥吐槽了千遍。此时陆议在身边,她不想继续把话憋在心里,索性一股脑全倾诉了出来。

  “这事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凭什么二哥只怪我,不罚那个江贼?”

  “明明是他无礼在先,再说了,我那些话说错了吗?甘宁在益州时反叛刘璋,如今又叛黄祖投二哥,他能叛主两次,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三次?”

  “他还瞧不起我,瞧不起女子,说什么我练得是花拳绣腿,还说我就该待在后宅里绣花,呵,真是气死人了!”

  ……

  孙尚香神色愤懑地说了一大串,陆议一直坐在她身旁倾听,待她停了下来,才温声宽慰道:“人对不了解的事常常会凭空臆测,甚至抱有偏见,何必为了根本不了解你的人而置气呢?”

  “他还说我……”孙尚香依然愤愤,“说我嚣张跋扈没人敢娶!所以年纪大了还嫁不出去!”

  陆议清雅平和的面容有刹那的波动,眼中露出几分诧异,似也没料到甘宁居然大胆到这个地步,难怪郡主会忍无可忍动手了。

  他嘴角微抿,敛容垂眸了一瞬,低声道:“此话实有不确。”

  孙尚香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笑哼一声,在心里道:何止是有误,简直大错特错!那江贼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

  陆议唇角浮起一抹淡笑,复又侧眸看向她,“放眼江东,想娶郡主之人不在少数,譬如……”

  说到此处时他稍微顿了顿,孙尚香不由偏头看他,目光相接,顿时怔住。陆议深深凝视着她,唇畔笑意愈浓,似比周遭的和煦春风还要令人感到温暖沉醉,“譬如在下,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孙尚香有一瞬的宕机,不得不说,陆议这样如沐春风的笑和不经意的一句情话,杀伤力极大。

  半晌后她才眨眨眼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嘴角按捺不住笑意。

  陆议在心里叹道,她总算是笑了。

  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的孙尚香脸色突然严肃,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以后不许对别的女人那样笑。”想了想,马上补充道,“男人也不行。”

  陆议哑然愣了一会,随即失声而笑,不是先前那种温雅微笑,而是从未有过的开怀朗笑,无疑彰显了他此刻明亮的心情。

  他忍不住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满含无奈的语气中又带着几分温柔宠溺,“你啊……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孙尚香揉了揉自己额头,瞥他一眼,嘟囔道:“我是认真的。”

  她细想陆议方才所言,忽然又觉得好像有哪点不对。他说的是“没人敢娶”这话有误,而不是反驳的“嚣张跋扈”。她啧了一声,侧身面向他,后知后觉道:“诶,不对啊,你方才的意思……是也觉得我凶咯?”

  陆议摇头轻笑,“我觉得,阿香这样就很好。”他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看向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无需刻意去改变,也无需太过在意他人眼光,做自己就好。”

  红日西沉,晚霞渐敛,余晖给他侧脸轮廓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他满目柔情注视着她,微凉的手指抚过她脸颊鬓发,带着无限爱怜之意。

  孙尚香微微抿了下唇,恍然想到这次分别,估计又是好几个月见不着面,心中涌起浓浓不舍,不禁倾身靠在他肩头,双手抱住他的腰。

  湖畔清风徐徐,不时有桃花纷飞掠过,飘落在他们的发间或衣摆上,暗香浮动,萦绕鼻间,牵起心中情潮。

  陆议揽住她的肩膀,望着飞落眼前的花雨,忽而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若是喜欢桃花,以后,我们也在府中种一片桃树可好?”

  孙尚香轻轻嗯了一声,“你允诺我的事多着呢,你可别忘了。”

  陆议莞尔轻笑,“如何会忘。”

  两相依偎,默默无语。过了一会,陆议忽然听见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气,他稍稍低头,下颌贴着她额边发丝,轻声问道:“怎么又在叹气?”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离别令她心情低落,又或许别的什么令她蓦然心烦,孙尚香靠在他怀里,双眉微蹙,喃喃道,“我心里总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仿佛像现在这样短暂相处的时光,都是向老天偷来的。”

  “怎么会呢?”陆议温和笑道,“别再胡思乱想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孙尚香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依依不舍道:“你要记得多给我写信。”

  “好。”

  “每天都要想我。”

  “好。”

  孙尚香收回一只手,摸向自己脖颈处,从衣襟里拿出他送她的那个红豆玉骰,迎着暮色余晖细看。陆议也垂眸看着她手中的玉骰,唇畔扬起温柔的弧度。

  看了一会,孙尚香似想到什么,缓缓坐直身子,低头摘下自己腰间那枚虎纹玉佩,“你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当然记得。”陆议点点头,眼含笑意。

  她把玉佩置于掌中,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它曾见证了我父母的相识相恋,你说是不是很巧?”

  陆议神情微诧,他只知这玉佩贵重,却没想到背后还有如此深刻意义。

  孙尚香笑看向他,将玉佩放进他手中,“我把它送给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是想我就把它拿出来看看。”她另一只手则握着戴着颈上的玉骰,眉眼舒展,眼神清亮,“就像你送我的这个红豆玉骰,我想你的时候,也会把它拿出来看看。”

  陆议握紧掌中玉佩,心底热潮涌动,忍不住再次展臂将她揽进怀中,郑重点头道:“我一定会保管好它。”

  孙尚香将头埋进他肩窝,微不可查地一叹。

  虽然她很想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战场凶险,完全不担心他的安危。

  事实上,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如今,她才真正明白母亲当年的心境,送心爱之人出征,日夜等候前线的消息,你不知道最后等到的是他得胜归来的喜讯,还是战死沙场的噩耗。

  这样的等待,实在太过难熬。

  “战场上生死一线,凶险万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声音略有些哽咽,及时打住了话语。不想他担心,便深吸了口气,换了个轻快的语调,玩笑似的道,“本郡主可不想还未出嫁就守寡。”

  陆议唇角微弯,笑问道:“既未出嫁,又何谈守寡?”

  这种时候还挑她话中错漏,孙尚香心中刚刚浮起的酸涩瞬间被击散,气得她伸手轻捶了下他胸膛,“你别给我抠字眼。反正你一定要给我平安回来,知道吗?”

  “好。”陆议含笑应允,低头轻吻了下她的发顶,“我答应你。”

  日落西山,天色暗了下来,浓黑似墨的天幕中,唯剩最后一抹霞光挂在远处山头,灿烂又孤独。

  默默爬上来一更……啥也不说了,感恩还没弃坑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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