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孙尚香蹙眉转身。
说话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生得威武高大剑眉虎目面蓄络腮胡，颊边还有道淡淡的疤痕第一眼便给人凶煞之感。不知是为炫富还是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腰际还系了串金铃。
男子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个士兵，皆神态桀骜，浑身充满匪气。若非身着江东士卒军服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山匪水贼。
据说甘宁年少时好游侠，常聚集一帮轻侠少年打家劫舍，他们衣着锦绣，头插鸟羽身带铃铛，百姓一听铃声，便吓得魂不附体。甘宁出入时特爱耍威风，连船帆船缆都用彩锦，舟船离去时，便随意割断丢弃，以示其豪奢，当地人遂称其为“锦帆贼”。
看样子这就是那个锦帆贼了。
想到凌操校尉这样一个猛将就是死于这个锦帆贼之手孙尚香眼底怒意翻涌。
还未开口身旁的冬歌已变了脸色“大胆见到郡主还不行礼？”
“郡主？”甘宁眼中闪过诧异，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笑，眼角斜挑，双手环于胸前道，“郡主一个女子，不好好待在侯府里绣花，难不成还想组支娘子军去打黄祖？”
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和满含轻蔑的语气，不仅瞬间挑起孙尚香的怒火，连她身后侍女们亦纷纷皱眉怒视。
“你竟敢对郡主无礼！”冬歌也是第一次见江东将士中有狂妄至此的人，愤怒之下，欲上前质问。
孙尚香反而收敛怒容，轻推开冬歌，几步走上前，挑眉道：“你就是新来的那个甘宁？”
“没错。”甘宁随口应道，瞥她一眼，仍没有行礼的意思。
孙尚香冷笑一声，用他方才的语气句式反讽道：“你一个黄祖部将，不好好待在江夏，却来投奔我二哥，怎么？你是怕死，还是学吕布背主求荣？”
甘宁骤然变色，双手缓缓垂下，紧紧握拳。
当年甘宁起兵反叛益州刺史刘璋，失败后率八百部众前往荆州投靠刘表，却不受重视，他观刘表不重军事，终无所成，又听闻吴侯孙权在江东招延俊秀，便欲东渡入吴，途径夏口为黄祖所阻，军不得过，只好留下依附黄祖。
可黄祖与刘表一样不重用他，哪怕在建安八年那场战役，黄祖大败溃逃，他将兵断后，射杀率军追击的吴将凌操，救了黄祖一命，但还是不被重用，不仅如此，黄祖反而忌惮他，令人暗中分化他手下部众。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在好友苏飞的帮助下离开黄祖，投靠江东。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刘表黄祖不识人才，他另谋出路理所应当！
甘宁虽粗猛好杀，但也轻财重士，礼重他的他会真心相交，而敢轻视他的，轻则被打，重则丢命。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子，又是吴侯之妹，否则凭甘宁的性格，此刻恐怕已拔刀砍人了。
甘宁狠狠盯着她，眼神凌厉，双手握拳，似在极力压抑怒火。孙尚香丝毫不惧，亦抬眸瞪着他，眼神锋锐。
这场面，犹如恶狼和雌虎狭路相逢，谁也不可能让步。
“兴霸！不可对郡主无礼！”
吕蒙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场，见此剑拔弩张的情形，大为惊诧，立马快步走至甘宁身侧，对孙尚香抱拳一礼，恭敬道：“兴霸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若有言语得罪，还望郡主莫要见怪。”说着转头对甘宁道，“还不快向郡主赔礼道歉？”
甘宁闻言，顿时嗤笑，“凭什么要老子道歉？郡主就了不起啊？连吴侯都对我礼遇有加，郡主反倒出言侮辱，道歉？老子这辈子就没跟人道过歉！”
“兴霸。”吕蒙眉心皱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侮辱？”孙尚香笑哼一声，眼中饱含嘲讽，“我说的明明是真话，戳到你痛处了？你这个江贼，从前干过多少劫财杀人的恶事，难道还想要人尊重？可笑！”
甘宁最恨人骂他是贼，霎时横眉瞠目，脚步一动，差点控制不住翻涌的怒火，吕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极力给他使眼色。
甘宁推开他的手，忍了忍，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怒极反笑，“老子在江夏时就听说吴侯有一妹性情跋扈，江东无人敢娶，还以为是夸大，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难怪你老大不小了还嫁不出去！”说完还特欠揍地大笑了两声。
“兴霸！”连吕蒙都被甘宁这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给姿态气急了，皱眉低斥道：“你快住口！”
孙尚香身后的侍女们终于看不下去，纷纷替郡主不平，有的指着甘宁大骂，有的甚至已伸手摸刀。
面对群情激奋的侍女们七嘴八舌的叱骂，甘宁毫不在意，见有几个年轻婢女已拔刀，他眼神更是不屑，冲她们笑喊道：“练几招花拳绣腿还真以为能上阵杀敌了？刀开刃了吗？”
“好。”孙尚香眼神骤冷，沉声道：“就让你这个江贼看看，本郡主的刀开没开刃！”
话音一落，长刀出鞘。
利刀发出一声清吟，阳光下寒光闪烁，以迅雷之势劈头砍下。
金铃乍响，甘宁反应极快，瞬间向旁跃开，避过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孙尚香眼神愈冷，左手飞快解下碍事的刀鞘丢开，右手握紧刀柄，继续向甘宁攻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吕蒙顿时愣住，等他回过神时，孙尚香和甘宁已经过了好几招。
一个气势汹汹，攻势甚急，一个暗压怒火，只守不攻。
刀光闪烁间，孙尚香手中环首刀如星驰电掣，凌厉又灵活，招招直逼要害，最危险时刀锋只距甘宁面门几寸。
甘宁本来没怎么上心，想着夺她兵刃就算完，转眼十招下来竟不能得手，意识到这娇生惯养的郡主确有几分真本事，渐渐紧拧眉头，提高了警惕。
围观的侍女们看自家郡主占上风，那江夏降将似乎被打得无招架之力，忍不住连连叫好。甘宁手下不服，立马高声为老大鼓劲。转眼就变成了场中两人对战，场外两方手下对骂。
唯有吕蒙看到分明，甘宁武力过人，乃天下罕见的猛将、斗将，即使郡主全力攻击，甘宁多有退让，也没被伤到分毫，甚至还时不时反攻，或扫腿攻下盘，或挥拳突袭，意图打掉她手上兵刃。
吕蒙心下焦急，踟蹰不前，身为臣下，又男女有别，他自然不敢动手去拦郡主，可是只拦甘宁，又怕郡主手中利刀伤到他。左右为难之下，忽然瞧见同样着急的冬歌，连忙请她去回禀吴侯。冬歌点头，匆匆离去。见对方始终不出刀，无疑是轻视自己，孙尚香攻势愈急，怒道：“江贼，有本事你就拔刀！”
甘宁面露烦躁，他若出刀必见血，若伤着这金贵的郡主，吴侯岂不会怪罪？自己好不容易得遇明主，他可不想前途尽毁。
甘宁心烦意乱，一时不慎，差点被刀锋划到手臂，孙尚香手腕翻转，转瞬又是一刀劈下，甘宁来不及闪避，只得举刀相抗，吼道：“老子不想打女人，郡主别欺人太甚！”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光说不练的胆小鬼！”孙尚香冷笑，手上攻势被挡，立即抬脚踹去。
甘宁向后一跃，连退几步站稳，气极拔刀，拔出一半，还是咬牙收了回去。银虹般刀光又逼近眼前，他咒骂了一声，挥刀反击。
刀未出鞘，自然伤不到孙尚香，可甘宁转守为攻，似蛟龙出海，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两刀携雷霆之势相击，孙尚香被震得后退两三步。甘宁手上刀鞘被砍出个缺口，人却纹丝不动。
孙尚香感到虎口发麻，仅这一下，她顷刻间就清楚自己敌不过甘宁，可是要她认输，心中又不忿。
她身形一动，还欲再打，突然手被人紧紧握住。
孙尚香正在气头上，猝然间被人拦阻，下意识反手相击。陆议焦急忧虑的脸撞进眼帘，她瞪大双眸，赶紧收手。
这时吕蒙也趁机冲过来拦住了甘宁。
孙尚香抽了抽手，并未成功，皱眉道：“你放开我。”陆议双眉紧蹙，低头盯着她，手上反而加大了力道。
试了几次，陆议也不肯松手，孙尚香索性不理他，转头继续怒斥甘宁，“江贼！四年前你杀了凌操校尉，哪儿还来的脸投靠江东？你以为吴侯不计前嫌就没事了？我今日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甘宁被吕蒙拦着，嘴上仍不示弱，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原来是为老子当年射杀凌操之事，找老子报仇那也得凌操儿子来呀！要个女人替他出头，丢不丢人！”
孙尚香气结，“你！”
凌统同样是吕蒙好友，甘宁这狂言莫说孙尚香，连吕蒙听了也是怒火上涌，厉声道：“甘兴霸，住嘴！”
甘宁终于闭嘴，吕蒙稍微松了口气，孙尚香胸膛起伏着，愤然盯着甘宁，而围观的侍女士卒们见此情形，亦不敢说话。
可片刻后，人群中响起一声低呼，打破这短暂的沉寂。
“凌……凌司马……”
围着的人群散开一个缺口，凌统出现在众人眼中。
众人面色皆变，惊讶有之，怔愣有之，担忧有之。
凌统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毕露，忽然，他一步步走向甘宁，偌大的校场上回响着沉缓的脚步声。
甘宁见惯了鲜血与死亡，望着缓缓向他走来这个面色阴沉的青年，他敏感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一时间，脑海中乍然闪过四年前那场战役的画面。
江东军乘胜追击，来势汹汹。甘宁率八百部下奉命断后，敌众我寡，形势危急。
漫天箭雨火光，喊杀声震耳欲聋，两军船阵即将相接，突然，他发现了领头艨艟上一个正在指挥的身影，想必是敌将先锋凌操，他立即取箭张弓，拉到最满。
与此同时，凌操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身影，亦张弓搭箭，瞄准了他。
两只羽箭激射而出，呼啸着划过空气直逼对方而去。
生死关头，甘宁偏过头，箭矢仅擦过脸颊，一串血珠凌空洒落。而他的箭射中凌操胸膛，力道之大，穿甲而过。
凌操中箭身亡，江东军大乱，无力再追杀。甘宁趁机传令，命手下各船冷静撤退。
残阳如血，江上硝烟弥漫，甘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停止前进的敌船上，有位少年冲上船头，抱着凌操的尸首，痛苦地仰天大喊。
即使隔着震天的杀声，那声凄厉的恸喊依旧清晰传进了他耳中。
喊的是父亲。
甘宁从回忆中醒神，正对上凌统赤红的双眼。
当年匆匆一瞥，甘宁其实并不记得少年凌统的样貌，然而看见这双充满刻骨仇恨的双眸，眼前这个青年很快与记忆中那个悲痛恸喊的少年身影重合。
凌统走至离甘宁十余步的距离，突然驻足。
他死死盯着甘宁，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浑身充满戾气，握刀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为父报仇，自古以来天经地义。
甘宁眼神警惕地看着凌统，手按上刀柄，肌肉紧绷，如蛰伏戒备的猛兽。
论江东神奇的人际关系，甘宁和吕蒙是好友，吕蒙和凌统是好友，凌统和甘宁有杀父之仇……
历史上还发生过吕蒙同时宴请甘宁和凌统的事，结果两人差点打起来，吕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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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生得威武高大剑眉虎目面蓄络腮胡，颊边还有道淡淡的疤痕第一眼便给人凶煞之感。不知是为炫富还是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腰际还系了串金铃。
男子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个士兵，皆神态桀骜，浑身充满匪气。若非身着江东士卒军服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山匪水贼。
据说甘宁年少时好游侠，常聚集一帮轻侠少年打家劫舍，他们衣着锦绣，头插鸟羽身带铃铛，百姓一听铃声，便吓得魂不附体。甘宁出入时特爱耍威风，连船帆船缆都用彩锦，舟船离去时，便随意割断丢弃，以示其豪奢，当地人遂称其为“锦帆贼”。
看样子这就是那个锦帆贼了。
想到凌操校尉这样一个猛将就是死于这个锦帆贼之手孙尚香眼底怒意翻涌。
还未开口身旁的冬歌已变了脸色“大胆见到郡主还不行礼？”
“郡主？”甘宁眼中闪过诧异，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笑，眼角斜挑，双手环于胸前道，“郡主一个女子，不好好待在侯府里绣花，难不成还想组支娘子军去打黄祖？”
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和满含轻蔑的语气，不仅瞬间挑起孙尚香的怒火，连她身后侍女们亦纷纷皱眉怒视。
“你竟敢对郡主无礼！”冬歌也是第一次见江东将士中有狂妄至此的人，愤怒之下，欲上前质问。
孙尚香反而收敛怒容，轻推开冬歌，几步走上前，挑眉道：“你就是新来的那个甘宁？”
“没错。”甘宁随口应道，瞥她一眼，仍没有行礼的意思。
孙尚香冷笑一声，用他方才的语气句式反讽道：“你一个黄祖部将，不好好待在江夏，却来投奔我二哥，怎么？你是怕死，还是学吕布背主求荣？”
甘宁骤然变色，双手缓缓垂下，紧紧握拳。
当年甘宁起兵反叛益州刺史刘璋，失败后率八百部众前往荆州投靠刘表，却不受重视，他观刘表不重军事，终无所成，又听闻吴侯孙权在江东招延俊秀，便欲东渡入吴，途径夏口为黄祖所阻，军不得过，只好留下依附黄祖。
可黄祖与刘表一样不重用他，哪怕在建安八年那场战役，黄祖大败溃逃，他将兵断后，射杀率军追击的吴将凌操，救了黄祖一命，但还是不被重用，不仅如此，黄祖反而忌惮他，令人暗中分化他手下部众。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在好友苏飞的帮助下离开黄祖，投靠江东。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刘表黄祖不识人才，他另谋出路理所应当！
甘宁虽粗猛好杀，但也轻财重士，礼重他的他会真心相交，而敢轻视他的，轻则被打，重则丢命。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子，又是吴侯之妹，否则凭甘宁的性格，此刻恐怕已拔刀砍人了。
甘宁狠狠盯着她，眼神凌厉，双手握拳，似在极力压抑怒火。孙尚香丝毫不惧，亦抬眸瞪着他，眼神锋锐。
这场面，犹如恶狼和雌虎狭路相逢，谁也不可能让步。
“兴霸！不可对郡主无礼！”
吕蒙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场，见此剑拔弩张的情形，大为惊诧，立马快步走至甘宁身侧，对孙尚香抱拳一礼，恭敬道：“兴霸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若有言语得罪，还望郡主莫要见怪。”说着转头对甘宁道，“还不快向郡主赔礼道歉？”
甘宁闻言，顿时嗤笑，“凭什么要老子道歉？郡主就了不起啊？连吴侯都对我礼遇有加，郡主反倒出言侮辱，道歉？老子这辈子就没跟人道过歉！”
“兴霸。”吕蒙眉心皱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侮辱？”孙尚香笑哼一声，眼中饱含嘲讽，“我说的明明是真话，戳到你痛处了？你这个江贼，从前干过多少劫财杀人的恶事，难道还想要人尊重？可笑！”
甘宁最恨人骂他是贼，霎时横眉瞠目，脚步一动，差点控制不住翻涌的怒火，吕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极力给他使眼色。
甘宁推开他的手，忍了忍，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怒极反笑，“老子在江夏时就听说吴侯有一妹性情跋扈，江东无人敢娶，还以为是夸大，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难怪你老大不小了还嫁不出去！”说完还特欠揍地大笑了两声。
“兴霸！”连吕蒙都被甘宁这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给姿态气急了，皱眉低斥道：“你快住口！”
孙尚香身后的侍女们终于看不下去，纷纷替郡主不平，有的指着甘宁大骂，有的甚至已伸手摸刀。
面对群情激奋的侍女们七嘴八舌的叱骂，甘宁毫不在意，见有几个年轻婢女已拔刀，他眼神更是不屑，冲她们笑喊道：“练几招花拳绣腿还真以为能上阵杀敌了？刀开刃了吗？”
“好。”孙尚香眼神骤冷，沉声道：“就让你这个江贼看看，本郡主的刀开没开刃！”
话音一落，长刀出鞘。
利刀发出一声清吟，阳光下寒光闪烁，以迅雷之势劈头砍下。
金铃乍响，甘宁反应极快，瞬间向旁跃开，避过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孙尚香眼神愈冷，左手飞快解下碍事的刀鞘丢开，右手握紧刀柄，继续向甘宁攻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吕蒙顿时愣住，等他回过神时，孙尚香和甘宁已经过了好几招。
一个气势汹汹，攻势甚急，一个暗压怒火，只守不攻。
刀光闪烁间，孙尚香手中环首刀如星驰电掣，凌厉又灵活，招招直逼要害，最危险时刀锋只距甘宁面门几寸。
甘宁本来没怎么上心，想着夺她兵刃就算完，转眼十招下来竟不能得手，意识到这娇生惯养的郡主确有几分真本事，渐渐紧拧眉头，提高了警惕。
围观的侍女们看自家郡主占上风，那江夏降将似乎被打得无招架之力，忍不住连连叫好。甘宁手下不服，立马高声为老大鼓劲。转眼就变成了场中两人对战，场外两方手下对骂。
唯有吕蒙看到分明，甘宁武力过人，乃天下罕见的猛将、斗将，即使郡主全力攻击，甘宁多有退让，也没被伤到分毫，甚至还时不时反攻，或扫腿攻下盘，或挥拳突袭，意图打掉她手上兵刃。
吕蒙心下焦急，踟蹰不前，身为臣下，又男女有别，他自然不敢动手去拦郡主，可是只拦甘宁，又怕郡主手中利刀伤到他。左右为难之下，忽然瞧见同样着急的冬歌，连忙请她去回禀吴侯。冬歌点头，匆匆离去。见对方始终不出刀，无疑是轻视自己，孙尚香攻势愈急，怒道：“江贼，有本事你就拔刀！”
甘宁面露烦躁，他若出刀必见血，若伤着这金贵的郡主，吴侯岂不会怪罪？自己好不容易得遇明主，他可不想前途尽毁。
甘宁心烦意乱，一时不慎，差点被刀锋划到手臂，孙尚香手腕翻转，转瞬又是一刀劈下，甘宁来不及闪避，只得举刀相抗，吼道：“老子不想打女人，郡主别欺人太甚！”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光说不练的胆小鬼！”孙尚香冷笑，手上攻势被挡，立即抬脚踹去。
甘宁向后一跃，连退几步站稳，气极拔刀，拔出一半，还是咬牙收了回去。银虹般刀光又逼近眼前，他咒骂了一声，挥刀反击。
刀未出鞘，自然伤不到孙尚香，可甘宁转守为攻，似蛟龙出海，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两刀携雷霆之势相击，孙尚香被震得后退两三步。甘宁手上刀鞘被砍出个缺口，人却纹丝不动。
孙尚香感到虎口发麻，仅这一下，她顷刻间就清楚自己敌不过甘宁，可是要她认输，心中又不忿。
她身形一动，还欲再打，突然手被人紧紧握住。
孙尚香正在气头上，猝然间被人拦阻，下意识反手相击。陆议焦急忧虑的脸撞进眼帘，她瞪大双眸，赶紧收手。
这时吕蒙也趁机冲过来拦住了甘宁。
孙尚香抽了抽手，并未成功，皱眉道：“你放开我。”陆议双眉紧蹙，低头盯着她，手上反而加大了力道。
试了几次，陆议也不肯松手，孙尚香索性不理他，转头继续怒斥甘宁，“江贼！四年前你杀了凌操校尉，哪儿还来的脸投靠江东？你以为吴侯不计前嫌就没事了？我今日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甘宁被吕蒙拦着，嘴上仍不示弱，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原来是为老子当年射杀凌操之事，找老子报仇那也得凌操儿子来呀！要个女人替他出头，丢不丢人！”
孙尚香气结，“你！”
凌统同样是吕蒙好友，甘宁这狂言莫说孙尚香，连吕蒙听了也是怒火上涌，厉声道：“甘兴霸，住嘴！”
甘宁终于闭嘴，吕蒙稍微松了口气，孙尚香胸膛起伏着，愤然盯着甘宁，而围观的侍女士卒们见此情形，亦不敢说话。
可片刻后，人群中响起一声低呼，打破这短暂的沉寂。
“凌……凌司马……”
围着的人群散开一个缺口，凌统出现在众人眼中。
众人面色皆变，惊讶有之，怔愣有之，担忧有之。
凌统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毕露，忽然，他一步步走向甘宁，偌大的校场上回响着沉缓的脚步声。
甘宁见惯了鲜血与死亡，望着缓缓向他走来这个面色阴沉的青年，他敏感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一时间，脑海中乍然闪过四年前那场战役的画面。
江东军乘胜追击，来势汹汹。甘宁率八百部下奉命断后，敌众我寡，形势危急。
漫天箭雨火光，喊杀声震耳欲聋，两军船阵即将相接，突然，他发现了领头艨艟上一个正在指挥的身影，想必是敌将先锋凌操，他立即取箭张弓，拉到最满。
与此同时，凌操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身影，亦张弓搭箭，瞄准了他。
两只羽箭激射而出，呼啸着划过空气直逼对方而去。
生死关头，甘宁偏过头，箭矢仅擦过脸颊，一串血珠凌空洒落。而他的箭射中凌操胸膛，力道之大，穿甲而过。
凌操中箭身亡，江东军大乱，无力再追杀。甘宁趁机传令，命手下各船冷静撤退。
残阳如血，江上硝烟弥漫，甘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停止前进的敌船上，有位少年冲上船头，抱着凌操的尸首，痛苦地仰天大喊。
即使隔着震天的杀声，那声凄厉的恸喊依旧清晰传进了他耳中。
喊的是父亲。
甘宁从回忆中醒神，正对上凌统赤红的双眼。
当年匆匆一瞥，甘宁其实并不记得少年凌统的样貌，然而看见这双充满刻骨仇恨的双眸，眼前这个青年很快与记忆中那个悲痛恸喊的少年身影重合。
凌统走至离甘宁十余步的距离，突然驻足。
他死死盯着甘宁，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浑身充满戾气，握刀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为父报仇，自古以来天经地义。
甘宁眼神警惕地看着凌统，手按上刀柄，肌肉紧绷，如蛰伏戒备的猛兽。
论江东神奇的人际关系，甘宁和吕蒙是好友，吕蒙和凌统是好友，凌统和甘宁有杀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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