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
两方人马皆握紧手中利刀僵持不下，众人脑海中都如有一根即将崩断的弦。在孙宜盛怒催逼下海盐县官兵们不敢再迟疑，只好硬着头皮上甫一动身就听见一声清越有力的朗喝“且慢！”
陆议及时出声制止两县官兵间的武斗。他负手于身后，长身玉立面上是惯有的冷静沉着不辨喜怒。
他扬声对手下士兵道：“把刀放下。”
海昌士兵们满脸错愕齐声喊道：“陆都尉！”
他敛眉肃容沉声重复了一遍，“把刀放下。”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虽个个面有不甘还是听从了陆议的指示，纷纷收到回鞘。
孙尚香不知他意欲何为，疑惑地转眸看他陆议恢复了平静淡然的神色，望向孙宜冷静从容道：“你我同为县官无权定罪与其在此相持不下何不同去会稽太守府，由郡丞定夺？”
虽然孙权才是朝廷任命的会稽太守，不过由于侯府在吴县，孙权平日也在吴县办公，三年前便委任顾雍为会稽郡丞，代行太守之职，顾雍讨除贼寇，令郡界安宁，颇有治迹，半年前又被孙权调回吴郡任职，孙权另从会稽太守府的属官中擢升了一位有名望的长者淳于式接任郡丞之职。
孙宜嗤笑一声，不屑地移开目光，心里不禁讥讽陆议愚笨，自己是孙氏宗亲，会稽郡丞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难道他以为淳于式会为他主持公道？真是天真可笑！
孙尚香听完，顿时秀眉紧蹙，正欲开口，却见陆议上前一步，继续道：“孙公子应当清楚，纵兵私斗当免职问罪，阁下既认定陆某有罪，又何必为了一个待罪之人受罚呢？”
“你在说什么？”她一把拉住陆议的手臂，神色焦灼，还带着点气愤，“你又没错，认哪门子的罪？”
陆议身形一顿，转眸与她对视，眸光柔和而深邃，似日光下波光粼粼的千里湖，语气温和且坚定，“我不会有事，放心。”
放心？她如何放心？！这个傻瓜，总想自己承担一切，明明这样会让别人更加担心！孙尚香气不打一处来，死死扣住他手臂不松手，“谁知道他们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不要去，免得落入圈套。”
她神色愤懑不平，眼中却露出担忧之色，手因为紧张不自觉地用力，把他手臂攥得生疼，仿佛怕一放手他就消失不见似的。
除陆家的亲人外，还从未有人这般担心过他。
陆议静静看着她，忽然微弯唇角，淡淡笑了，仿若新雪初霁，满月当空，刹那间，几乎能让人忘记他们周围的紧张形势，“正因如此，才更要去郡丞面前澄清事实，私下动兵，纵使无罪也有罪了。”
孙尚香陷入他温柔又坚决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手上力道渐松，陆议轻轻拉下她的手。
另一边，孙宜听完陆议方才一番话，不禁沉吟思索，竟然也觉得有道理。
旁边的刘县丞双眼微眯，狭小的眼睛里充满算计，他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对孙宜道：“使君，这次带的人不多，若他们顽抗到底，我们也会损失惨重，不如就交由郡丞处置，我们正好撇得干干净净，既不得罪吴郡士族，也不会让吴侯心生猜疑。”
孙宜拧眉想了想，微微点头。
士族的态度他倒不在乎，但要是把这事捅到吴侯面前就得不偿失了。
“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孙宜低声嘲讽了一句，昂起下巴，冲陆议高喊道：“好，那你即刻随本公子去太守府。”
陆议已下定决心独自面对，面色平静地唤来海昌县丞，请他在自己不在时代为处理公务，并叮嘱放粮赈灾继续进行，不得中断，让众人各司其职，一切照常。
海昌士兵们围着陆议，皆担心他的安危，纷纷表现要随他同去。
“陆都尉，让我等护送你去太守府。”
“是啊是啊，我们陪你去吧！”
其实陆议刚就任时，海昌的官吏及士兵们一看来的是个弱冠书生，大都是不以为然的，大家都在心里怀疑，一个世家公子能吃苦？一个文质书生会带兵？但很快，众人就发现，他既无大族出身的骄矜，也无书生惯有的迂腐，他会亲自下田与兵民一起屯田殖谷，也能与士兵同吃同住从不以上凌下，虽才上任几月，但短短时间内就做了以前官员几年都不见得干的实事，因此深受大家的敬重，是以眼下，众兵士宁愿冒着得罪吴侯子侄的风险也要维护于他。
望着一张张面色焦急的脸，陆议心下一暖，唇角微微勾起，“兄弟们的好意，议心领了，大家不用担心，守好岗位即可，切不可离开海昌。”
阿泰在旁忧心忡忡道：“公子，那就让阿泰陪你……”
陆议摇摇头，不容置疑，“阿泰，你送郡主回县府。”
“我不要！”孙尚香断然否决，她素知陆议脾性，大多时候都性格温和好说话，但对于认定之事绝不会轻易更改。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急得一跺脚，“既然你执意要去的话，那我跟你一起！”
他要固执，那她就比他还固执！
相比自身安危，陆议更担心她，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不可。”
孙尚香伸手一指前方，双眼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斩钉截铁道：“揍那些鹰犬爪牙的人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休想把我撇开。”
陆议皱眉看着她，正欲再劝，前方传来孙宜不耐烦的喊声，“还在聊什么！本公子数三声，再不走，就当你反悔了！”
“反悔？”孙尚香转头望向孙宜，哈哈一笑，讥讽道：“就怕你后悔！”
说完不再看陆议，直接快步走到拴马的树荫下，解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厉呵一声：“驾！”转眼间已奔出几十丈。
陆议无奈地一叹，赶紧又叮嘱了属下们几句，急忙上马去追孙尚香，留下的愁云满面的海昌士兵。孙宜这方却是多脸懵逼，这年头，还有争着去送死的吗？
海昌县隶属会稽郡，会稽郡治在山阴，与海昌隔着海湾相望，乘船去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来到渡口后，孙宜命手下强征了一条商船，把船上的商贾乘客通通轰下去，强迫船夫即刻开船，船夫们面对一群披甲带刀的官兵敢怒不敢言，只好急忙放下舢板，扬起船帆，预备渡海。
由于船板一次只能过一人，孙宜为防陆议趁机逃跑，命刘县丞带着部分官兵在下面盯着他们两人，自己带着几个官兵先行上船。
陆议走在前，跨上甲板后，立马转身，伸手相扶，孙尚香正小心翼翼地瞧着脚下，忽然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自己眼前，不禁抬眸笑看陆议一眼，扶着他的手一跃而上甲板。
两人上船后，好似当孙宜和周围持刀官兵不存在一般，直接越过他们走向船头，丝毫没有处于危境中的紧张害怕。
孙宜盯着他们俩的背影，双眼微眯，眼中露出浓浓的疑惑，哪有为官者扶自己属下的？这俩人到底是何关系？
难道……
汉朝王公贵族中男风盛行，自汉高祖刘邦开始，二十几位皇帝中，史书记载有男宠的就占一半，后世所说的“断袖之癖”这个典故就是来自汉哀帝与其男宠董贤。不过这男风之好，就跟富豪权贵蓄养家妓一般，虽然不稀奇，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孙宜的眼神渐渐转为玩味与讥嘲，这陆议出身讲究忠孝礼节的世家，没想到竟然也有这等癖好，还装出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私开粮仓收买人心，呸，真是虚伪卑劣！
海边风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几分暑热，孙尚香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迎着风深吸一口气。心情刚好了一些，转身就看见孙宜和他一干手下都在盯着他们瞧，眼神说不出的怪异，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怒火又翻腾起来，“看什么看，都上船了，还怕我们逃跑不成？”
“你们要是敢跳海我就命人放箭，就算你们想逃也没命逃。”孙宜冷笑一声，给手下官兵扔下一句“看紧他们。”就转身进船舱，享用美酒佳肴去了。
孙尚香翻了个白眼，转回身继续眺望海景。
海昌位于钱塘江入海口北岸，是临江观潮的好去处，时下虽未到八月的秋汛大潮，也并不是涨潮时分，入目所及的美景，已是令人心旷神怡。
天高云淡，鸥鹭翔集，或掠过海面，或立于沙洲，船行海湾之中，一面是辽阔无际的大海，一面是延绵翠绿的青山，银线似的潮水从海门涌起，渐渐化为轻柔小浪拍打着干涸的海岸，虽少了惊涛拍岸的恢弘之感，却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情画意。
孙尚香望着美不胜收的碧海蓝天，心里郁闷地想，若不是周围一群煞风景的人，她和陆议两人泛舟江上，临海观潮，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
“都说钱塘江潮是天下奇观，本来我这次来海昌也想来观赏一番，没想到……”她低头自嘲一笑，转头看向陆议，却见他正静静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她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了片刻，他才似蓦然回神般，有些生硬地转头，望向对面遥远的海岸。
“你观赏过钱塘江大潮吗？”她努力忽视掉后面那一群人，笑意盈盈看着他，轻声问道。
陆议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钱塘大潮，每年八月十六至十八最盛，我来海昌才几月，未曾见过。不过每月初一十五都有潮汛，我曾见过一两次，确实雄浑壮丽，堪称天下奇绝。”
“真想亲眼见一见。”孙尚香低声喃喃，忽然想到此时离八月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双眸顿时一亮，笑道：“等到八月十六我们一起来观潮怎么样？”
她满含期盼的话音一落，陆议不知想到什么，眼眸低垂，唇畔笑意渐渐淡去。
孙尚香脸上笑意微僵，抿唇转过头，却仍用眼角余光瞥他，神色怏怏道：“你不愿意啊？”
陆议沉吟一瞬，唇畔复又浮起微笑，颔首肯定道：“如有机会，在下自然乐意奉陪。”
孙尚香脸上郁悒之色尽散，转眸笑看了他一眼，接着远眺欣赏海天相接的美景。
她并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也没注意到他微笑中带着的淡淡苦涩。
他说的是若有机会……
可惜，没有机会了。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吴县，回到她属于的地方。而他则会继续留在海昌，不知到何年何月。
许是望了许久，双眼被吹得有些干涩，孙尚香手撑着船舷，干脆闭目养神，感受着略带腥味的海风吹拂过脸颊。
她闭上眼后，陆议才又转眸看着她，她闭眼了多久，他就凝望了多久。
她微微仰着头，海风吹乱她鬓间碎发，也吹得她身上的男式绛红裾袍衣袂猎猎，明媚的日光洒在她姣好面庞上，整个人似在发光一般，壮丽辽阔的山海也不由黯然失色。
陆议恍然觉得心口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从未拥有过，既无期望，也该无所谓失望，可为何，他会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到了！快下船！”
身后传来士兵不耐烦的声音，陆议回过神来，压下心里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孙尚香睁开双眼，转身瞪了那催促的士兵一眼。
船已抵达对岸，会稽治所山阴县近在眼前。
都到海边了，看海这种浪漫情节还是得有啊，虽然周围一群电灯泡……
其实海昌属于吴郡不属于会稽郡，不过出于情节需要就这么写啦，谁让历史上那个会稽太守淳于式弹劾过咱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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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香听完，顿时秀眉紧蹙，正欲开口，却见陆议上前一步，继续道：“孙公子应当清楚，纵兵私斗当免职问罪，阁下既认定陆某有罪，又何必为了一个待罪之人受罚呢？”
“你在说什么？”她一把拉住陆议的手臂，神色焦灼，还带着点气愤，“你又没错，认哪门子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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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香陷入他温柔又坚决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手上力道渐松，陆议轻轻拉下她的手。
另一边，孙宜听完陆议方才一番话，不禁沉吟思索，竟然也觉得有道理。
旁边的刘县丞双眼微眯，狭小的眼睛里充满算计，他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对孙宜道：“使君，这次带的人不多，若他们顽抗到底，我们也会损失惨重，不如就交由郡丞处置，我们正好撇得干干净净，既不得罪吴郡士族，也不会让吴侯心生猜疑。”
孙宜拧眉想了想，微微点头。
士族的态度他倒不在乎，但要是把这事捅到吴侯面前就得不偿失了。
“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孙宜低声嘲讽了一句，昂起下巴，冲陆议高喊道：“好，那你即刻随本公子去太守府。”
陆议已下定决心独自面对，面色平静地唤来海昌县丞，请他在自己不在时代为处理公务，并叮嘱放粮赈灾继续进行，不得中断，让众人各司其职，一切照常。
海昌士兵们围着陆议，皆担心他的安危，纷纷表现要随他同去。
“陆都尉，让我等护送你去太守府。”
“是啊是啊，我们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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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一张张面色焦急的脸，陆议心下一暖，唇角微微勾起，“兄弟们的好意，议心领了，大家不用担心，守好岗位即可，切不可离开海昌。”
阿泰在旁忧心忡忡道：“公子，那就让阿泰陪你……”
陆议摇摇头，不容置疑，“阿泰，你送郡主回县府。”
“我不要！”孙尚香断然否决，她素知陆议脾性，大多时候都性格温和好说话，但对于认定之事绝不会轻易更改。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急得一跺脚，“既然你执意要去的话，那我跟你一起！”
他要固执，那她就比他还固执！
相比自身安危，陆议更担心她，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不可。”
孙尚香伸手一指前方，双眼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斩钉截铁道：“揍那些鹰犬爪牙的人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休想把我撇开。”
陆议皱眉看着她，正欲再劝，前方传来孙宜不耐烦的喊声，“还在聊什么！本公子数三声，再不走，就当你反悔了！”
“反悔？”孙尚香转头望向孙宜，哈哈一笑，讥讽道：“就怕你后悔！”
说完不再看陆议，直接快步走到拴马的树荫下，解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厉呵一声：“驾！”转眼间已奔出几十丈。
陆议无奈地一叹，赶紧又叮嘱了属下们几句，急忙上马去追孙尚香，留下的愁云满面的海昌士兵。孙宜这方却是多脸懵逼，这年头，还有争着去送死的吗？
海昌县隶属会稽郡，会稽郡治在山阴，与海昌隔着海湾相望，乘船去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来到渡口后，孙宜命手下强征了一条商船，把船上的商贾乘客通通轰下去，强迫船夫即刻开船，船夫们面对一群披甲带刀的官兵敢怒不敢言，只好急忙放下舢板，扬起船帆，预备渡海。
由于船板一次只能过一人，孙宜为防陆议趁机逃跑，命刘县丞带着部分官兵在下面盯着他们两人，自己带着几个官兵先行上船。
陆议走在前，跨上甲板后，立马转身，伸手相扶，孙尚香正小心翼翼地瞧着脚下，忽然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自己眼前，不禁抬眸笑看陆议一眼，扶着他的手一跃而上甲板。
两人上船后，好似当孙宜和周围持刀官兵不存在一般，直接越过他们走向船头，丝毫没有处于危境中的紧张害怕。
孙宜盯着他们俩的背影，双眼微眯，眼中露出浓浓的疑惑，哪有为官者扶自己属下的？这俩人到底是何关系？
难道……
汉朝王公贵族中男风盛行，自汉高祖刘邦开始，二十几位皇帝中，史书记载有男宠的就占一半，后世所说的“断袖之癖”这个典故就是来自汉哀帝与其男宠董贤。不过这男风之好，就跟富豪权贵蓄养家妓一般，虽然不稀奇，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孙宜的眼神渐渐转为玩味与讥嘲，这陆议出身讲究忠孝礼节的世家，没想到竟然也有这等癖好，还装出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私开粮仓收买人心，呸，真是虚伪卑劣！
海边风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几分暑热，孙尚香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迎着风深吸一口气。心情刚好了一些，转身就看见孙宜和他一干手下都在盯着他们瞧，眼神说不出的怪异，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怒火又翻腾起来，“看什么看，都上船了，还怕我们逃跑不成？”
“你们要是敢跳海我就命人放箭，就算你们想逃也没命逃。”孙宜冷笑一声，给手下官兵扔下一句“看紧他们。”就转身进船舱，享用美酒佳肴去了。
孙尚香翻了个白眼，转回身继续眺望海景。
海昌位于钱塘江入海口北岸，是临江观潮的好去处，时下虽未到八月的秋汛大潮，也并不是涨潮时分，入目所及的美景，已是令人心旷神怡。
天高云淡，鸥鹭翔集，或掠过海面，或立于沙洲，船行海湾之中，一面是辽阔无际的大海，一面是延绵翠绿的青山，银线似的潮水从海门涌起，渐渐化为轻柔小浪拍打着干涸的海岸，虽少了惊涛拍岸的恢弘之感，却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情画意。
孙尚香望着美不胜收的碧海蓝天，心里郁闷地想，若不是周围一群煞风景的人，她和陆议两人泛舟江上，临海观潮，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
“都说钱塘江潮是天下奇观，本来我这次来海昌也想来观赏一番，没想到……”她低头自嘲一笑，转头看向陆议，却见他正静静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她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了片刻，他才似蓦然回神般，有些生硬地转头，望向对面遥远的海岸。
“你观赏过钱塘江大潮吗？”她努力忽视掉后面那一群人，笑意盈盈看着他，轻声问道。
陆议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钱塘大潮，每年八月十六至十八最盛，我来海昌才几月，未曾见过。不过每月初一十五都有潮汛，我曾见过一两次，确实雄浑壮丽，堪称天下奇绝。”
“真想亲眼见一见。”孙尚香低声喃喃，忽然想到此时离八月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双眸顿时一亮，笑道：“等到八月十六我们一起来观潮怎么样？”
她满含期盼的话音一落，陆议不知想到什么，眼眸低垂，唇畔笑意渐渐淡去。
孙尚香脸上笑意微僵，抿唇转过头，却仍用眼角余光瞥他，神色怏怏道：“你不愿意啊？”
陆议沉吟一瞬，唇畔复又浮起微笑，颔首肯定道：“如有机会，在下自然乐意奉陪。”
孙尚香脸上郁悒之色尽散，转眸笑看了他一眼，接着远眺欣赏海天相接的美景。
她并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也没注意到他微笑中带着的淡淡苦涩。
他说的是若有机会……
可惜，没有机会了。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吴县，回到她属于的地方。而他则会继续留在海昌，不知到何年何月。
许是望了许久，双眼被吹得有些干涩，孙尚香手撑着船舷，干脆闭目养神，感受着略带腥味的海风吹拂过脸颊。
她闭上眼后，陆议才又转眸看着她，她闭眼了多久，他就凝望了多久。
她微微仰着头，海风吹乱她鬓间碎发，也吹得她身上的男式绛红裾袍衣袂猎猎，明媚的日光洒在她姣好面庞上，整个人似在发光一般，壮丽辽阔的山海也不由黯然失色。
陆议恍然觉得心口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从未拥有过，既无期望，也该无所谓失望，可为何，他会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到了！快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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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已抵达对岸，会稽治所山阴县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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