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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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孙尚香盯着手中杯盏,恍然间思绪如潮百转千回无数画面闪过脑海,无数话语浮上心头。

  “我死后,你们都要好生辅佐仲谋守护江东。”

  “母亲走后,这世上就只有你和权儿是彼此唯一的至亲你们兄妹要互相扶持都要好……好好的……”

  “就算他不会后悔,始终爱你如初可是他的才华、他的理想、他原本可建立的功业,都将为了爱情付诸东流他的生命将失去光彩夺目的机会变得没有什么价值这样真是郡主想要的吗?”

  “刘备是生是死,由你决定,江东的未来及万千将士的生死也由你决定。你考虑清楚若你选择杀了刘备一切将无法回头。”

  ……

  从前她信誓旦旦总以为自己能改变历史不向命运低头,一次又一次事实打击让她明白,历史的河流从未因为她的加入而发生转折,或许,她自以为是的干涉其实也被划入了历史的既定轨道中,在这里每一个人的故事早已写好,包括她的,她的不甘、她的抗争注定不会有结果。

  难道她真的能不管不顾地杀了刘备?难道她真的能为了一己私心,牺牲无数忠心勇敢的江东将士?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无辜百姓陷入战火的威胁?

  不!她做不到!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选择。

  她和陆议,终究不会有结果。

  心痛到极点,唯余无尽悲凉,孙尚香含泪轻笑,仰头饮酒。

  孙权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孙尚香,面上带笑看似随意,实则内心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门口的凌统也暗自屏息凝神,握刀的手渐渐用力。

  刘备察觉孙尚香的异样,心生怀疑,一边笑着喝酒,一边心念电转。

  埋伏于两厢的刀斧手悄悄拔刀,只待郡主摔杯的信号一出便杀出。

  可预定的信号并未出现。

  孙尚香一饮而尽清酒,将杯盏放回了桌案上。

  与此同时,站在廊下保持高度警惕的赵云突然眼神一凛,立马带剑进入大堂,立于刘备之侧。凌统脸色一变,来不及拦阻,紧跟赵云而入。

  “子龙,不得无礼。”刘备低声道。

  赵云手按剑柄,神情戒备,“吴侯欲嫁郡主于我家主公,结秦晋之好,为何又伏兵于两厢?”

  孙权故作不知,“赵将军何出此言?”

  “在下耳力不算极佳,但数丈内的拔刀声还是分得清!”话音未落,赵云已一把推开刘备身后连通厢房的侧门。

  几十名刀斧手瞬间暴露出来,由于没得令,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做,顿时愣在原地,只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孙权。

  孙权没料到赵云竟如此机敏又直接,这下连糊弄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不由面色微沉。

  “贾华。”沉吟片刻后,孙权唤出这群刀斧手领头的小将,神色威严,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谁命你这么做的?”

  “这……末将……”领头小将张口结舌,额头冒出冷汗。

  眼看甘露寺之宴向一场闹剧演变,孙尚香依然眼脸低垂坐在案前,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凌统看了一眼心如死灰的孙尚香,下定了决心,双目一凛,骤然拔刀出鞘,直逼刘备而去!

  赵云即刻挡于刘备身前,拔剑相抗,刀剑相击,争鸣刺耳,青虹剑锋利坚硬无比,竟一下斩断了凌统的佩刀。

  “住手!”孙权拍案而起,怒喝出声。

  凌统心有不甘地扔掉手中断刀,屈膝跪地,紧皱双眉,面带恳求望着孙权,“至尊,刘备依附过多位诸侯,狡诈反复,绝不可信,不可放他离开江东。”

  凌统自小就跟随孙氏,也算是跟着孙权一起长大,这还是第一次违抗孙权之命,而且还把他弄得下不了台,孙权心中气愤又无奈,虽然心知凌统所言并不假,但眼下的情境也只能把这场闹剧继续唱下去。

  “放肆!玄德即将与孤成为一家人,安能容你在此胡言诋毁?”孙权装作大怒,“来人!将凌统押下去,听候发落。”

  军士得令,正准备拿人,孙尚香忽然道:“凌公绩只是一时糊涂,求二哥看在他多年战功,且他父亲为国捐躯的份上,饶过他吧。”

  她仍旧没有看堂中任何一个人,声音静如水冷如冰,华丽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眉宇间深深的疲惫。

  孙尚香话一说完,沉默了许久的刘备也终于开口,起身拱手一揖,帮着求情道:“处置大将,于亲不利,恳请吴侯饶恕凌将军。”

  孙权也不想真的惩处凌统,正好顺势借坡下驴,他俯视着凌统,语气严厉,“看在刘皇叔与郡主为你求情的面上,孤就绕过你这一回,还不退下。”凌统紧紧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牙吐出一个字,“诺。”

  甘露寺之宴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孙刘二人都默契地将宴会上的插曲揭过不提,孙权送刘备出寺,二人并立,观江山之景,又骑马游览北固山的风光,畅谈笑语,在外人看来是十足的和睦。

  翌日,吴侯府对外宣布择定了婚期,刘皇叔将在三月三上巳节迎娶孙郡主,婚礼在荆州举行,送亲的喜船会从京口出发,一路行至南郡,荆州与江东两地的百姓都将庆贺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期既定,孙刘联姻的喜讯很快传遍了江东,当然也传到了荆州和江北各地。名门大族及臣僚宾客恭贺婚事的礼物也源源不断地送进了侯府,堆积如山。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准备喜服、嫁妆、鼓吹乐队、送亲宴等等。

  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孙尚香就将离开江东,离开她熟悉的地方,离开她爱的人。

  天空始终阴沉沉的,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正如她的心情一般。

  侯府里熟悉天气的老人说,看样子开春前还会下雪,果不其然,七日后的清晨,窗外又飘起了雪,孙尚香早早醒来,睡不着,又无事可做,干脆披衣坐在窗前看雪,时辰尚早,婢女们都还未起,庭院里一片静谧,没有大风,没有多余的声音,雪花就悄悄地落下来,像落花般悠然坠地,细碎的雪飘入窗户,落到她脸上化为水珠,就像倘了一脸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冬歌进门一看,顿时面露担忧,忙上前关窗,“郡主开窗看雪怎么不多穿些,小心受凉。”

  孙尚香轻嘲一笑,“我要是生病了,婚期就得推迟吧。”

  即使已成定局,她仍想多拖一天是一天,这也许是因为比起直面痛苦,人更乐于自欺欺人。

  冬歌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郡主,陆校尉已经回京口了……”

  孙尚香身子微微一震,本来已冰冻麻木的心又像针扎般刺痛起来。

  “听说他一回来就直接来侯府见至尊了,不知说了什么,听前院奉茶的侍女说,至尊好像有些生气,并让陆校尉退下,可他并未离去,现在还站在侯府大堂外……”冬歌犹豫地问道,“郡主要去见他吗?”

  孙尚香下意识地拼命摇头,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你去告诉他,让他走,不要做无谓的事了。”

  半个时辰后,冬歌回来告诉她,“陆校尉还没走,他想见郡主。”

  孙尚香瞬间泪盈于目,却死死咬唇忍耐着。冬歌见她这样心疼不已,也跟着红了眼眶,劝道:“郡主去见他一面吧,总得把话说清楚,不然陆校尉一直不走,触怒了至尊怎么办?”

  孙尚香心口揪紧,她要怎么面对他?

  好不容易才逼自己接受了现实,又如何再面对伤心失望的陆议?

  恐怕她一看他那双眼睛,她所有的理智、防线就会轰然崩溃。

  过了好一会,孙尚香才按捺下心痛、烦乱、慌张等诸多繁杂情绪,终于说服自己,总归要面对的,长痛不如短痛。

  她深深吸气,将泪水逼了回去,缓缓站起身。

  雪渐渐下得大了,仆役们刚扫完不久,转眼的功夫,庭间又积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

  陆议负手立于雪地里,雪花落满了他的头发、肩头、衣衫,连眼睫上也结了霜,轻轻一眨,化为水滴落下。

  陆绩接到了消息,匆忙赶到侯府,然而他费劲了口舌劝说,陆议仍像个雪人般,一动不动,沉静无言,唯有清澈通透的眼眸透出一丝隐忍的痛苦。

  陆绩知道陆议表面上温和无争,其实有些时候性格比他还倔犟,一看说不通,也不再多言,站在旁边止不住地叹气。

  蓦然,陆议似有所觉,转头望向远处长廊的方向,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就像冰层一寸寸裂开,眼中的深情与悲伤再也掩盖不住。

  陆绩随之看去,只见一抹红色自雪中而来,如同雪地上傲然绽放的红梅,那般鲜妍,又那般刺眼。

  孙尚香身披一件火红斗篷,打着伞缓缓走来,衣裳红艳似火,愈发衬得她面色白如纸。

  她走到几丈外停住,两人隔着漫天飘雪静静对望。

  陆绩忍不住快步走到她身旁,低声道:“郡主既已做了决定,那便索性割舍干净,以后你和伯言也好有新的生活。”

  陆绩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陆议,话虽如此,但他了解伯言,认准的人和事别人难以撼动,对待感情更是专一执着,何况这段情并不是因为变心而结束,而是被外力强行斩断。恐怕伯言一辈子都忘不了孙郡主,不知要用多久才能放下过去走出来。

  孙尚香艰难地点了下头,陆绩皱眉长叹口气,转身走开,留他们二人交谈。

  她握伞的手指越扣越紧,牙关紧咬,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与表情,这才走到陆议面前,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能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轻声道:“回去吧,别生病了。”

  下一刻,她被陆议用力揽入怀里,抱得那样紧,像是要把彼此融为一体,任何人都无法分开。

  他俯首在她耳侧,哑声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

  开虐了!开虐了!咦,我为什么这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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