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猫尾巴_恶毒表妹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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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猫尾巴

  当晚,清清就做了噩梦。

  秋风猎猎,残月孤星,大哥江翎手持长戟,儒雅的月白长衫被血色浸染,发丝飞扬,妖异的血月映着他书卷气的脸,形成一种叫人胆寒的矛盾之感。

  四周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如阎罗催命的咒语。

  大哥几近力竭,依然护着重伤的二哥,与身着黑甲的御林军做困兽之斗。可御林军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他们有以一敌百之力,也不可能在如此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罪太子已死,尔等反贼,还不束手就擒?”见二人仍浴血厮杀,城门处有人厉声大喝,“反贼江翎、江栩,谋逆犯上,罪无可恕!弓箭手——放箭!”

  下一刻,箭矢雨点一般朝二人铺天盖地砸来……

  清清猛然从床上坐起,心口传来钝痛,她屈起身体,仍无法抑制地发出剧烈的惊喘。好半晌,才疲惫地捂住了脸,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小姐怎么了?”铁锤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从外间走进来,衣服都没披一件,见她这样,吓了一大跳。

  梦里的场景再一次跳出来,箭雨一点点在视线里放大,陨石般在清清心头砸出一个大坑,飞溅的血花散去,是大哥二哥被万箭穿心的骇人场景。

  噩梦说出来不吉利,清清便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发了场噩梦。”

  “小姐不怕。”铁锤去找了把剪刀过来,将枕头拍打几下,对着反面吹了一口气,最后将枕头翻过来放好,安慰清清,“这样就不会再做噩梦啦。”

  清清情绪已渐渐平复,见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笑。

  牵了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给她拢了件衣裳,思索片刻,说道:“明日你回府瞧瞧,近来倒春寒,我不放心阿娘的身体。”

  铁锤脊背一僵,神色黯淡地点点头。

  小姐她,应当是梦到家里的事情了,铁锤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地问道:“小姐想家了?”

  “嗯。”清清捏捏眉心,压下惊魂未定的思绪,交代道,“别往家里说我失忆的事情,恐他们担心。”

  铁锤鼻端酸涩,眼圈渐渐红了,忙低下头,不敢看她。

  清清白天受了惊吓,晚上又做了噩梦,心力交瘁,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望着她在梦中仍紧锁的眉头,铁锤心疼地哭了一场,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发现烫的吓人,这才惊觉小姐发烧了。

  不知道是失忆的后遗症,还是让谢铎给吓的,清清连烧了三日才渐渐好转。

  生病本就胃口不佳,加之上回汤里被下毒的心理阴影,更吃不下去什么,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儿。

  期间老夫人过来看了她一回,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的,把谢铎翻来覆去地骂。

  清清幼时便常与老夫人接触,并不觉得陌生,听见她骂谢铎,新奇的同时,心里还有些暗爽,对老夫人更是心悦诚服,肃然起敬。

  “你都病了,他这罪魁祸首却连家都不着,成天在外头查什么幕后主使,实在不像话。”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孙媳放心,祖母替你找他算账,定叫他回来陪你!”

  清清:“?”倒也……不必如此。

  老夫人脾气火爆,雷厉风行,上午刚说完,晚膳的时候谢铎就过来了。

  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短打劲装还没来得及换,皮质的腰封和束袖勾勒出劲瘦的身形,绑带的云靴衬得腿更长,人也更精神,如出鞘的利剑,锋利挺拔、潇洒帅气。

  谢铎大刀阔斧地在桌边坐下,下巴微微扬起,神情倨傲的把清清看着。

  清清第一次瞧见他把头发好生束起来的样子,稀奇,又不敢表现出来,就多瞧了两眼他头上的紫金发冠,结果被男人抓了个正着。

  离凉亭那次已经过了好几日,清清对他的恐惧已减轻了一些,但直面他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连忙又躲到床幔后面去了。

  “祖母担心你的安危,叫我过来陪你吃饭。”谢铎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她倒是偏疼你。”

  他生的好看,这样懒散地瞧着人,眉目间都染上风情,清清低垂着视线,解释道:“可不是我告的状,况且,那人还不一定是冲我来的。”

  毕竟是煲给谢铎的汤,说不定对方是想置谢铎于死地,然后嫁祸给她。

  “哦?”谢铎笑笑,“如此,倒是我连累你了?”阴阳怪气的,清清懒得和他说了。

  见小姑娘闷闷的,表情生动的很,谢铎原本还想再逗她几句,但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和明显变尖了的下颌,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吓着了?”

  想到那刺客的惨状,还有谢铎的那句讽刺,清清眼圈酸涩,委屈地说了一句:“反正你也不关心,还要祖母请你你才肯过来看我一眼,现在又问这些做什么?”

  谢铎心里顿时像是被软软的猫尾巴搔了一下,难以名状的痒。

  神情却有些发怔。

  祖母找他的时候,与他说的是,清清失了记忆,心思如少女一般,有些娇气,是要哄着纵着的,若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不冷不热,祖母定不饶他。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娇气法儿。

  “你、你查的怎么样了,”见他神色错愕,清清怕他生气,引开话题,“没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嗯。”谢铎似是不想让她过问这些烦心事,只点了点头,便让人传晚膳。

  清清胃口不好,简单用了些,乖巧端正地坐着瞧他,思绪却渐渐飘远了——夜色渐深,房间里就一张床……等他用完就让他走?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可想到要与他共处一室,她又害怕。

  “你再对着我的脸唉声叹气一个,我就把这桌子菜一口一口全给你喂下去。”谢铎抬眼看她。

  清清撇撇嘴,倒没被他吓住,斟酌着语言,说道:“不是我故意发愁惹你不快,而是我近来身子不好,担心晚上伺候不好你……”

  没说完,谢铎就被呛了一下,笑不出来了。

  铁锤好悬笑出声,忙捂住嘴巴,欢喜地看着他们两个,露出一脸的姨母笑。

  谢铎不甘示弱,话锋一转:“今儿是十五?”

  “嗯。”清清点点头,不明所以地接茬儿,“十五怎么啦?”

  谢铎放下筷子,单手支着下巴看她:“没什么,就是同你说一声,每月十五,是我们例行同房的日子。”

  清清:瞳孔地震。

  铁锤:“……”有、有这样的日子吗?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别以为我失忆了你就可以骗我,”清清虚张声势,“这是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正经夫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谢铎也诚实:“刚刚。”

  清清:“……”

  诶?等一下!

  “一个月就一次?”清清觉出了重点,惊喜之中夹杂着怀疑,寻常夫妻不都是同吃同住的吗?

  清清还以为他们也是,可吓死她了!

  听到他这么说,心下稍定。

  一个月一次,吓人是吓人了点儿,但也不是不行,总比天天看到他强些。

  可这话,落在谢铎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听听!听听这溢于言表的遗憾!

  就这么想和他同房?

  甚至连如此不害羞的话都说了出来……等等,这丫头是不是在怀疑他的身体健康?

  是男人,就忍不了这个!“觉得少?”谢铎一笑,咬牙切齿的,“那我今晚便宿在你这儿。”

  清清表情僵住。

  谢铎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要你伺候,我伺候你。”

  问就是后悔。

  不过,谢铎原本也只是逗她,没有真的在她那儿住下,晚膳用完就离开了。

  清清原本心情郁郁,与他这样来来回回的呛了几句,精神反而好了些。

  晚膳过后不算太晚,青游河边有人放烟花,离谢府不远,在后院的小花园便能看到。

  铁锤兴致勃勃地给清清裹了件厚厚的大氅,又往她手里塞了汤婆子,缠着她一道儿去小花园看烟花。

  小花园已来了许多女眷,清清一个都不认识,她们倒是不停往清清这儿看,目光灼热,似乎很想过来搭话,却又顾忌着什么。

  弄得清清也不太自在,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谢府很大,从小花园回来,要经过一座假山和人工湖,凉亭便在人工湖旁边,清清对这地方有阴影,下意识加快脚步。

  经过石桥的时候,正巧赵心菀从对面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

  赵心菀现在一见到清清就怵得慌,上次清清刚醒过来,不过寥寥数语,便让赵心菀觉得她深不可测,离得老远就朝她福身行礼,想让她先过。

  清清也不和她客气,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偏她身边那个小丫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开始还低着头躲在赵心菀身后,在清清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悄悄伸出一只脚,暗搓搓的往清清脚底下送了送。

  清清自幼习武,这些小动作从来瞒不过她。

  眉头都没动一下,就在小丫鬟自己要得逞的时候,清清突然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的绣花鞋。鞋面旧了,布料泛黄,鞋尖还沾了泥点子,瞧着不太体面。

  “你这脚,自己要是藏不好,我便叫人把它剁了。”清清冲她一笑,“也省的将来给你家小姐添麻烦。”

  小丫鬟吃了一惊,诧异地瞧向她。

  脸还是那张脸,性子也还是那泼辣的性子,可处事的风格,却和以往大相径庭!

  若在以前,她早就生气撒泼起来了!而她不得老爷的恩宠,谢府人尽皆知,她越是胡闹,老爷就会越烦她。

  自己是赵心菀的人,老爷看在与她的情谊,绝不可能让自己有事,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为的,就是让老爷出来维护小姐,让这悍妇下不来台!

  可这悍妇,怎么竟变了个人一样!

  今儿各院子出来的人多,小丫鬟是故意挑这个时候闹事的,眼下都聚过来看热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好你个狗胆包天的死丫头,蹄子竟伸到主子跟前儿来了!”铁锤一声爆喝,上手就去揪那小丫鬟的耳朵,“今日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痛叫起来,赵心菀心里骂她是猪队友,面上却做出犯难的表情。

  到底是她的丫鬟,打狗还主人呢,铁锤这样,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她怎么能忍气吞声?

  何况,她若要巩固在谢府的地位,就要积极笼络谢府的其他人,这次若连一个小丫鬟都保不住,日后谁还会跟着她?

  “夫人息怒,下人不懂事,我定领回去好生教训,”赵心菀硬着头皮与清清说,“不必脏了夫人的手。”

  清清原本也没有要跟那个小丫鬟一般见识,可赵心菀这话说的就叫人心里不舒服,说的好像是她无故刁难人一样。

  难道不是这个小丫鬟不识好歹,住在她的家里,拿着她的月钱,现在却要给她使绊子?

  “你管这叫不懂事?”清清笑了,“那你恐怕也教不好她。”

  不等赵心菀辩解,清清便说:“铁锤,放开她——下人不懂规矩,自有府里懂规矩的嬷嬷好生教导、教会为止。”

  说完,又说赵心菀:“知你心善,可心善不等于要把下人纵得无法无天,把自己的脸面让她丢着玩儿。这是在谢府,左右都是自己人,若出了家门,贻笑大方,可不是你一句别脏了我的手就能解决的。”赵心菀自视甚高,从未被人训斥过,更没当众丢过这么大的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好戴着面纱,否则,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小丫鬟见自家小姐被怼得哑口无言,自己也要倒霉了,周围却不见谢铎的影子。

  心思转了几转,突然抱住了赵心菀的腿,把她往桥边拉了拉,一边挪一边喊:“小姐,小姐救命啊!我知道错了,夫人饶了我吧!”

  赵心菀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见状,顿时心领神会,突然一把抓住清清的手,同时,将身体的重心往后仰去。

  她身后就是及腰的护栏,倒下去的时候刻意大喊了一声:“夫人,我知道错了!你这是做什么?”

  围观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夜间的河水更是冰冷刺骨,这么摔下去,捞上来生病事小,若倒霉些,冻死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离得远,天色又暗,瞧不真切,还真像是清清推的她。

  ——谢府还有谁不知道啊!夫人与老爷关系不好,人又泼辣,还颇为善妒!

  嫁过来第二天就遣散了老爷一大半的妾室,这个赵姑娘是老爷的师妹,多年前便住在府上,没办法明目张胆地赶走,所以就见天儿刁难。

  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这一回,是真的玩儿命啊!

  夫人可太狠了!

  清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赵心菀为什么拉自己,见她自己要往河里摔,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演的跟真的一样!清清觉得好笑。

  早前便听那些出嫁的姐姐们说过一些与府上小妾智斗的事情,她当说书来听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让自己也碰上了!

  但这个人,好像只是什么师妹吧?还没有名分吧?这么着急给自己添堵?

  那便……如她所愿吧。

  ——赵心菀闭上眼睛往后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冰冷的河水笼罩的心理准备,同时,她几乎能够想象,周围的人会怎么议论清清,怎么同情自己。

  可是,就在她重心不稳即将落水的时候,胸前的衣襟突然被一股大力给扯住了!

  石桥的护栏膈得她腰疼,人却还好生生地站在桥上!

  怎么回事?

  赵心菀狐疑地睁眼,却发现清清正饶有兴味地抓着她的衣襟,单手就把她拎得直起了身,避免了摔进河里的惨状。

  “天冷,赵姑娘仔细些,千万别落了水,得了伤寒很遭罪的。”清清冲她甜甜一笑。

  饶是赵心菀十分厌恶她,也被这一抹春回大地般的笑容暖得浑身一酥,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尴尬极了:“多、多谢夫人。”

  清清更觉有趣,凑近她一些,声音轻而软:“不用谢呀。”

  说完,小姑娘慢悠悠地松开她的前襟。

  赵心菀:“?”

  清清笑得更甜了,莹白的手移到她心口,轻轻一推……

  只听“噗通”一声,赵心菀惊慌失措的在岸上抡了好几圈胳膊之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里,水花溅了跪在桥边的小丫鬟一头一脸。

  小丫鬟:“……”

  围观的众人:“嚯!”

  看着水里不断扑腾的赵心菀,清清连日来的郁结心情终于彻底舒畅了。

  “救命,救命!”赵心菀两手在水里乱抓,艰难地沉浮着,面纱掉落,披头散发,惊慌失措,“我、我不会水!……”

  铁锤拿鞋尖碰了碰愣神的小丫鬟:“你家小姐落水了,你见死不救啊?”小丫鬟:“……”可饶了我吧!

  知名悍妇·清清·谢家正牌夫人还没发话,谁敢去救啊?围观的众人顿时炸开了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就在清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要叫人把赵心菀弄上来的时候,换了一身黑衣烫金滚边长袍的谢铎披着月光走了过来,隔着人群懒散地望向清清。

  眼神淡漠,神色恹恹,让围观的其他人皆是虎躯一震。

  “完了完了,夫人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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