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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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

  她这几句威胁起了作用孙宜和淳于式互看了对方一眼有些踌躇不定不敢贸然决定。

  若她不是郡主,处置她除了泄愤也没什么好处。若她真是郡主,这一试他们还有命活吗?

  权衡利弊后淳于式不敢冒险只能继续笑着打圆场道:“都是误会、误会。郡主不如在太守府暂时住下,待臣查明实情,定给郡主一个满意答复。至于陆都尉……就先回县府待罪待查清后再行传召郡主看这样可否?”

  孙尚香瞥他一眼,“时限呢?”

  “这……”淳于式面露迟疑。

  就知道这老油子是想和稀泥她才不容他拖延非要个准确时间不可。孙尚香撇了撇嘴,不耐道:“你要是三年都查不清楚?难道还要本郡主等三年?”

  淳于式垂眸思索片刻,一脸严肃地保证道:“五日,五日之内定然给郡主答复。”

  孙尚香和陆议对视一眼,对淳于式的意图心照不宣。

  要查清事实也不难只需派人找来海盐县当日亲历百姓问话即可何需五日?看来淳于式还是想派人赶去吴县,弄清楚她是不是假冒的算上来回时间刚好四五日。

  孙尚香虽在心里对此嗤之以鼻但也清楚自己和陆议眼下人单势薄她不想再和这些人过多纠缠,淳于式既然这么说,她正好找个台阶借坡下驴。

  “好,本郡主就在海昌等淳于郡丞的消息,希望郡丞秉公办理,好对得起你身上这身官服。”

  说完她也懒得再客套,道了句告辞,就给陆议使眼色,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陆议接过她的眼神,微微颔首,向淳于式拱手告辞。

  两人刚一转身,却被不依不饶的孙宜挡住去路。

  他神情颇为愤懑不甘,恨恨瞪了他们两眼,又看向淳于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陆议所犯之罪难道就此放过?”

  陆议神色淡淡,直视前方,平静道:“议自知僭越,开仓之前已上书吴侯请罪,只要百姓免于流殍,在下纵受诛殛,亦无所怨。”

  孙宜轻嗤一声,低声咒骂了句什么。淳于式听后却是一愣,不由抚须沉思。

  孙尚香一手叉腰,满脸不耐烦,冷哼道:“大侄子还是担心下自己吧,你觉得在我二哥眼里,是开仓救民的行为恶劣,还是你做下的这些烂事更恶劣,等捅到我二哥面前,我看你如何应答!”

  孙宜听她提及吴侯,鄙夷神色稍敛,眼中又闪过几分慌乱。

  旁边的淳于式正想明白陆议方才那句话背后的意味,不由暗自惊诧,这陆伯言不过及冠之年,初入仕途,就已这般行事周密,所虑深远。

  原来他早就做好准备,上书吴侯虽是请罪,却也是占得先机,将私自开仓的前因后果陈述清楚,以免遭他人构陷。

  而他甘愿揽下此女的过错下狱待罪,有两种可能,一如孙宜所言,他和这个女子有私情,而此女假冒郡主也是为了替他脱罪。可她若是假冒的,也瞒不过侯府派来调查的人,届时更是罪上加罪,细细想来,这种可能性极小。

  另一种情况,就是此女真是郡主,但因某种缘由不便暴露身份,所以陆议才愿替她受罚,没想到郡主沉不住气,亮明了身份。

  淳于式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后者的可能更大,遂不再理会孙宜,直接高声朝门外道:“来人,送陆都尉出府。”

  有了郡丞的命令,孙宜的手下也不敢再拦,孙尚香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孙宜,飞快从他手里夺回令牌,随即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陆议朝淳于式和孙宜略微拱了拱手,这才紧随孙尚香而去。

  出了会稽太守府,来到渡口,不知不觉已是日头西斜,随着阵阵海风吹过,消减了不少夏日的暑气。

  残阳悬于海天相接的海平线上,绚烂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也给大海沙滩镀上了一层金色,正是退潮时分,一股接一股的小浪朝海门退去,将平静的海面搅得波光粼粼,半红半瑟瑟,美得动人心魄。

  回海昌的小船上,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坐在船舱窗前,孙尚香手肘撑在案上,歪着头欣赏这如画美景,只觉夕阳下的大海景色比来时所见还要震撼,转眼就把在会稽太守府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而陆议则一直望着海面缄默不语。

  孙尚香偏头看了他几次,见他眼神就没移动过,便知他在想心事,不由问道:“你还在想太守府发生的事啊?”

  陆议这才回神,转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轻叹道:“郡主不该表明身份。”

  她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没想到竟是纠结这个,既不解又觉好笑,“我本来是不想暴露身份,可你也看到了,对付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非如此不可,要不亮出身份吓唬他们,我们走得了吗?”

  她想到在太守府时他替她顶锅的行为,心口略堵,坐直身子,敛容正色,开始数落他,“还有,你告诉我你能应对,结果就是替我顶罪受罚……你是小瞧我,还是小瞧孙宜和淳于式,你真以为他们关了你就会放过我?”“若你被关进了会稽大牢,若孙宜再暗中耍些手段,给你罪受,或是严刑逼供,坐实了罪名,那怎么办?”她连珠炮似的话问得陆议神色微怔,不待他回答,她又及时补充道,“虽然有我在,没这种可能。”

  “所以你干嘛要替我顶罪?还一次次拦着我,不让我揍孙宜那个混蛋。”她颇为怨念地看他一眼,气呼呼道,“不过就是教训孙家的不肖子,揍几个贪官污吏,难道我二哥还会因此重罚我?”

  陆议静静听着她喋喋不休,神情温和似水,眼含淡淡笑意,待她说完后,拿过案边的陶壶陶碗,倒了半碗凉水,递到她面前。

  孙尚香看着碗中微荡的清水顿了顿,不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她的话,不过这大半天接连嘴炮又没喝水,是挺口干舌燥的。于是接过碗,咕咚咕咚饮尽,伸手擦了擦唇畔的水渍,然后噔的一声,把碗往案上一搁,挺直背脊,抬眸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陆议唇角微勾,微笑看着她,仍旧那么云淡风轻,从容不惊。

  孙尚香微微挑眉,示意他快说,陆议眉眼微动,似是疑惑不解,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半晌,孙尚香无语凝噎,败下阵来,只好先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

  陆议垂眸一笑,沉吟片刻,轻声道:“在下……无话可说。”

  她说了这么多,他就一句无话可说?

  孙尚香觉得他敷衍,撇撇嘴,略显不满,反问道:“你不是一向挺能说的吗?方才在太守府,你还据理力争驳得淳于式哑口无言,为何跟我就没话说?”

  顿了顿,她垂下眼,手指搅着自己衣袖,面无表情地嘟囔,“难道你觉得我蛮不讲理,想着肯定说不通,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陆议沉默片刻,抬眸看她,认真问道:“郡主想听真话?”

  “废话,谁乐意听假话。”她不假思索道。

  陆议深吸口气,忽然向她揖手一礼,神情郑重道:“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她有哪次见怪过?孙尚香屈指扣了两下几案,催道:“快讲。”

  陆议斟酌了下语言,这才缓缓问道:“教训几个禄蠹,在郡主心里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对吗?”见她果断点头,他却轻摇了下头,“在下以为不然。”

  孙尚香双肘搁在案上,微微倾身,向他靠近了些许,蹙眉问道:“难道我还做错了?”

  陆议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温和且坦率道:“孟子曾言:凡斗者,必自以为是,以人为非也。既然错在他人,又何必为一时之愤与其殴斗,若伤己身,即是罔顾自身,亦是罔顾亲人,何况私斗乃刑法之所大禁,与人私斗乃忘身、忘亲、忘法,此三者岂非无错?”

  孙尚香无言以对,不由低头垂眸,抿唇不语,认真思索他的话。

  “桓灵二帝以来,朝廷法纪隳坏,吏治混乱,各地官僚多依附权戚,贪赃枉法,以致民怨四起。自董卓入京后,更是天下大乱,君道崩坏,诸侯割据,法令不行。”

  说到此,陆议轻叹一声,顿了下,才接着道:“如今吴侯统领江东,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正是施教化明法纪之时,不宜因小事枉曲法律。郡主因殴打官吏,即使出于好意,也是犯禁,吴侯出于私情虽不会怪罪于你,但此例一开,岂不易重蹈权贵专权、徇私舞弊的覆辙?恐日后会有更多犯案者贿赂官员或攀附关系以求免罪。”

  他声音平和,语气不急不缓,将道理和自己想法娓娓道来,似和煦清风拂过耳畔,又如涓涓细流淌过心间。孙尚香渐渐听得入神,不自觉地双手交合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郡主也许会认为在下小题大做,但是积土成川,积水成渊,无论是仁义道德还是法度纲纪,只有更多人明白、践行,这法纪废弛、奸邪盈途的世道才会有所改善。”

  许是被她盯着看太久,陆议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渐低,说完最后一句,便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孙尚香细细品味他的话,如饮醍醐,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认真想来,我的确常常意气用事,行事也太过随心所欲,不顾后果,但从来没想到这般深远。”她放下手,坐直身子,朝他真诚道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夕阳余晖透过窗棱照进来,正好在孙尚香身上投下一片暖煦金光,柔和了她略显锋锐的英气眉眼,也衬得她一双明眸越发清澈灵动。

  陆议静静看着她,唇畔浮起一抹温柔笑意。

  她性情虽骄傲要强,却能反躬自省,听得进别人的劝告,光是这一点,已胜过世间诸多盲目自大者。

  陆议从小到大恪守忠孝礼法,一言一行,从不敢随心率性,逾规越矩,但在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羡慕她自由自在的心态,不愿受规矩束缚,随心而行。

  “郡主心性率真,只是有时行事易冲动,能自修自省,已是非常难得可贵。”他垂下眼眸,声音渐低,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在下很欣赏、也很羡慕郡主这份自在心性。”

  翻译下小鹿的话:“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份自在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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