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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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

  翌日江东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放晴,陆议乘车来到吴侯府门外此时吴县各世家大族的马车陆续都到了各族代表在侍从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步入侯府大门,人人面容沉肃无丝毫喧哗之声。

  陆议轻提衣袍,缓步跨下车,在门口停住静静望了一会吴侯府牌匾上挂着的白幡忽然想起两日前接到讨逆将军遇刺身亡的消息后,阿绩与他的谈话。

  “孙伯符死了,竟然就这样死于小人之手可我心里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议你说奇不奇怪?”

  他的心境与陆绩一般无二按理说导致他陆家死者过半的仇人死了他该高兴才是,然而事实上他内心却充满了沉重与惋惜。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一方面当年孙伯符为庐江和陆家带来了灾难,另一方面孙伯符平定江东为江东百姓带来一方安定之所不至于像中原那般流血漂橹、生民十不存一的惨象。

  就如上元节那晚回答她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讨逆将军确是一位乱世中难得的明主,而这样一位少年英豪竟死于小人之手,不仅令人扼腕,更令人担忧,江东会不会重陷战火?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当年他受命成为族长时的情景,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从祖。

  老人悲伤的目光扫过下方儿孙们,最后落到了他身上,一字一句肃然问他,“议儿,诸孙中属你最聪慧持重,老夫将陆氏未来的希望托付于你,望你可带领子弟们留心正学,奋勉自强,不求你们富贵荣达,但求无愧于心,日后为世尽驰驱之力,不辱没陆氏家风,议儿,你可能做到?”

  十二岁的少年眼眶很快红了,泪珠大颗大颗的滑过尚显稚嫩的脸庞,眼神却逐渐坚定、刚毅。

  “议……遵命。”他双目一闭,伏身重重叩首,许下铭刻一生的诺言。

  这些年他朝乾夕惕,未敢有一日松懈,就是为了不负从祖所托,保有陆氏宗族,可当年庐江被围,他还能带领妇孺回到家乡吴郡,若吴郡起了战乱,他们又该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呢?

  陆议收回思绪,随前来众人缓缓走入吴侯府,由于来吊唁的人太多,只有等前面的人祭拜完了,后面的人才能入殿,是以殿前的空地里有不少官吏臣僚或士族名士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一边等候着,一边窃窃私语。

  他本不想听,然而经过时众人的议论还是依稀飘进耳中,几乎都是在担忧着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孙氏这棵大树倒了,他们又该投往何处。

  陆议轻叹口气,安静地在殿外等候片刻,在侍从的引导下和其他几位士族子弟踏入殿内。

  灵堂内遍挂白幔,随风微微飘荡,雕柱从外延伸到殿内深处,最里面设有供案,上面依次摆放着贡品、灵位,案前是朱红色的楠木棺椁,棺椁四周燃着长明灯,将灵堂照得通亮,即使如此,也丝毫不能减轻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

  即使知道这样不应该,他还是忍不住向孙氏女眷所在处望了过去。

  与其他女眷一样,孙尚香头戴白巾,身着粗麻孝衣,面无苍白地站在棺椁一侧,有新的一批人来上香祭拜,慰问行礼后,她便随其他人一起微微俯身回礼,眼中却无丝毫波动。

  陆议以往见到孙尚香,她大多是着张扬夺目的红衣,一双眼眸总是含着笑意,灵动明媚,可此刻看着孙尚香一身素服,面容苍白而疲惫,眼神毫无神采,与那个在上元节拉着他跑过长街,放肆大笑的少女判若两人,他看在眼中,心里竟隐隐疼起来。

  他站在顾朱张几姓的大族长者后,随众人祭拜完后,向立于女眷之首的吴夫人行礼,吴夫人面色沉痛哀戚,一直在侍女的搀扶下,然而面对前来吊唁者千篇一律的宽慰之语,她仍然应对得体,没有丝毫敷衍之意。

  大乔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跪在灵柩旁,泪水一遍又一遍从她绝美凄然的面庞上流下。

  这个场景,与当年的陆家何其相似。

  陆议双眉微蹙,心知自己原本该随几位士族长者一起出门,但他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揖手一礼,顿了顿,轻声道:“郡主,请节哀。”

  孙尚香垂着眼眸,一袭蓝衣的袍角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随即熟悉的声音若清风拂过耳畔,她木然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缓缓抬眸,对上陆议清澈温润的眼眸。

  四目相对,两相沉默。

  她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陆议温和的眼神似有柔情涌动,然而只有片刻便被压下,他心里忽然有很多话想安慰她,然而此时此刻除了一句随大流的“节哀”,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四周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孙尚香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陆议复又垂下眼眸,行完礼后欲转身退出灵堂。

  突然,一传信士兵急忙跑入灵堂,几乎是扑倒在孙权面前,匆忙抱拳回禀道,“定武中郎将孙暠起兵反叛,屯兵乌程,现正向吴县城外进军!”说着双手将一封战书举过头,“此乃他遣人射入城内的信函。”

  一石激起千层浪。堂内女眷、臣僚、前来吊唁的士族大多浮起惊惧之色,但碍于新任吴侯在此,只好强作镇定。

  正在与人寒暄交谈的孙权面色骤然一冷,接过信函没立马拆开,而是道了句“诸位先退下吧。”便大步走进内堂,孙翊和孙尚香顿时满脸怒意,紧跟孙权而去,吴夫人面色凝重,但不忘叮嘱侍从将来吊唁的人好生送出府后,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内堂走去。

  孙权刚一回到内堂就将信纸撕开,飞速地浏览完后,叱骂一声,狠狠地将信掷于地上。

  吴夫人、孙尚香、孙翊跟了进来,孙权拢在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眼中冷厉一闪而过,沉声道:“孙暠要我两日内开城投降,献出吴侯印绶,不然明日正午就要强攻吴县!”

  孙翊捡起地上书信,才看了几行就将其撕成碎片,气得脱口大骂道:“我早说这个卑鄙小人总有一天会谋害兄弟,当时就该一拳打死他!”

  吴夫人长叹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看向传信士兵道:“他有多少兵马?”

  “回太夫人,主公,据斥候探查,不少于八千兵马。”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都闪过惊讶,孙尚香又急又气道:“他之前不是被大哥削过一半兵马吗?哪儿又冒出这么多兵?”

  孙权沉吟了一瞬,恍然明白过来,寒声道:“严白虎余党。”

  那次在猎场孙尚香差点一箭射中孙暠,他为了避免宗亲内部再起矛盾,就建议大哥将孙暠调离吴郡,去会稽打山越,免得再和三弟或小妹起冲突,没想到他竟然借机和严白虎余党勾结,暗中扩充兵马,看来是早有反心!

  孙尚香忽然想到一事,忙看向孙权,问道:“此事他父亲和弟弟可知道?”

  大哥平定江东以来,对宗亲都委以重任,不是为将就是为地方太守,若这一家人合谋,手上的兵马加起来可就不下一万了……

  孙权眼中亦闪过怀疑,但细想之后,还是摇头道:“叔父常年在富春老家守祖墓,久不参与军政之事,孙暠二弟孙瑜虽领兵驻守外县,不过他的性情倒是孙暠相反,向来恭谨自励,此番既没有与他大哥合谋出兵,看来是不知情。”

  至于孙暠剩下的几个弟弟都年纪尚小,未曾领兵,不足为虑。

  孙尚香暂时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没放下,因为她明白,就算现在派人去将叔父孙静请来,让父亲出面管儿子,先不说孙暠那人渣会不会听,仅是时间上肯定也来不及了。

  孙权来回踱了几步,皱眉道:“我虽让公瑾带兵回来奔丧,可大军回吴,算时日恐怕得三日后才到。”

  孙翊脾气急躁,心想那孙暠作死,直接打了就是,怕他作甚?见孙权面色犹豫不禁大为恼火,“城内就有几千兵马,我就不信他能在两三日内把吴县给打下来。二哥,你要是不敢打,就派三千兵马给我,看我不灭了他!”

  孙权心里又烦躁又愤怒,此刻还被孙翊嘲讽指责,顿时气得怒指向他,“你!”

  吴夫人喝道:“够了!现在是兄弟吵架的时候吗?同心协力解决眼前危机才是首要。”

  孙翊还是很听吴夫人的话,见母亲罕见地懂了怒,悻然闭嘴。

  孙权也只好压下怒火,解释道:“军中士卒逃亡严重,军心萎靡不振,不是作战良机。好,就算你有把握打得过,可现在江东内部的豪族、山越,周围的敌人,哪个不是紧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若是连吴县都起了战火,江东各郡县岂不都要乱了?刘表、黄祖、陈登、甚至是曹操说不定都会趁火打劫!到时候四面陷敌,江东危矣!”

  孙翊知道他说得在理,但心里还是气不过,反问道:“难道你想忍气吞声?乖乖把吴侯印绶送给他?!”

  “当然不可能!”孙权皱眉低斥道。

  正争执间,门外倏然响起了两下敲门声,谷利在外恭敬请示道:“主公,陆氏族长陆议求见。”

  孙权不耐烦道:“没看见在商讨要事?不见。”

  谷利迟疑了一瞬,小心翼翼道:“他说……他愿只身出城,劝降孙暠。”

  孙权闻言,面上顿时闪过惊讶、犹疑,他看向母亲和三弟,也是与他一般疑惑不解,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刚想开口,就被身旁的孙尚香厉声打断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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