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自从搬入孱陵城居住后孙尚香没有再见过刘备刘备也再没有主动找过她。想来她搬走后，刘备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她会加害于他，定然感到如释重负。
也许因为对未来没有了期待，时光就变得越发漫长为了消磨时间每日除了看书、练武、观侍女舞剑孙尚香仍尽力给自己多找些事情做。
新搬进来的宅院还很空于是她买了很多花草来种，又往院中移植了一棵红梅，就像吴县故居时一样。
来年开春，满院的花苞渐次开放，幽香扑鼻，看着娇艳欲滴的繁花，孙尚香初时还觉得赏心悦目，但看了几日便觉得兴味索然这花儿再美，却困于这方寸高墙之内，花开花落无人共赏。
有时候，她会避开侍女们独自一人走出去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闲逛或是找间酒楼的二楼坐下喝酒听曲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穿梭于市井间的人群，一坐就是大半日。
荆州普通百姓的生活与江东其实并无什么不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下大事只是人们口中的谈资，他们并不在乎荆州归刘、归孙、还是归曹，只要没有战乱饥荒，便是最幸福的日子。
看着喧嚣的街市，偶尔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生出孤独感，这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和她无瓜葛，她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孙尚香别居孤城，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外界却是风起云涌，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征伐。
在得知孙权借荆州给刘备后，曹操震惊之余，心知孙刘联盟紧密，暂无可乘之机，于是决定先巩固后方。
建安十六年三月，曹操扬言要讨伐汉中张鲁，关中诸将疑为袭己，马超、韩遂等十部皆反。七月，曹操率军亲征，意欲一举平定关中，再图汉中及巴蜀。
此时，孙权和刘备也想取巴蜀。
孙权并未完全放弃周瑜的二分天下之计，只不过现在荆州已借给刘备，孙权不可能越过荆州攻打益州，只能试图和刘备共同取蜀。
他先遣使至公安，赍书与刘备道：“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刘璋，进讨张鲁，首尾相连，一统吴楚，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而刘备给出了诸多理由加以劝阻。
一是蜀地易守难攻：“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所难也。”
二是担心曹操来袭：“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而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乘其隙，非长计也。”
三是不忍攻打同宗：“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威灵以匡汉朝。今璋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孙权不听，执意攻蜀，直接派孙瑜率水军进驻夏口。
刘备不准吴军通过，一边对孙瑜放话道：“汝欲取蜀，吾当披发入山，方不失信于天下。”另一边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自己则率军住孱陵，牢牢控制自江陵入蜀的通道。孙权见状，只能让孙瑜撤军。
孙权没想到，刘备一再拒绝孙刘联盟共同取蜀，几个月后，他转过头自己率军入蜀了。
这还得得益于曹操送来的机会。
汉中乃益州北面门户，刘璋听闻曹操遣兵向汉中，心怀恐惧，不知如何自保。益州别驾张松早已暗中勾结刘备，趁机劝说刘璋迎接刘备入蜀，讨伐张鲁，抵御曹操。
惶恐不安的刘璋听从了张松的建议，张松推荐好友法正出使，法正到荆州后，向刘备献出以他二人为内应，里应外合夺取益州的计策。
刘备欣然应允，留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守荆州，以庞统为军师，亲率数万步卒溯江西上，进入益州。
刘璋令沿途各郡县为刘备提供军资，前后赠送物资数以亿计。两军会于涪县，欢饮百余日，刘璋又给刘备增兵补给，让他去攻打张鲁。刘备北到葭萌，并未立刻进攻讨鲁，反而在当地广施恩德，收买人心。
据说刘备入蜀的消息传至江东，气得孙权大骂这位妹婿和盟友：“猾虏，乃敢挟诈至此！”
然而骂归骂，孙权也只得暂时忍耐下去，毕竟曹军在江淮一带频施压力，曹操还命阮瑀写了一封威胁信送来，信的内容很长，简言之，要孙权“内取子布，外击刘备”以表对朝廷的忠心，不然，曹丞相又要代表朝廷来讨伐吴地。
孙权知道曹操很快会再次进犯，孙刘联盟虽有裂痕，但远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建安十六年，孙权将治所从京口迁往秣陵，翌年，在古楚国金陵邑旧址上修筑石头城，改秣陵为建业。
建安十七年十月，在击败马超、韩遂等人，平定关中后，曹操再次出兵东征，孙权听从吕蒙的建议，在濡须口筑坞设防。
建安十八年正月，曹操号称步骑四十万，进攻濡须口。孙权亲率七万人抵抗，曹操水军失利，坚守不出，两军相持月余，曹操遥望吴军战船，见军伍整肃，难以攻破，喟然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曹操心生退兵之意，又恐东吴耻笑，进退未决，为打破僵局，孙权送上一纸笺书，劝其退兵，“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得书后大笑：“孙权不欺孤。”遂引军还朝。
这一次孙权虽然抵抗住了曹操的大举进犯，孙刘联盟的裂痕却越发加深了。
原因是在十二月时，孙权曾急忙遣使向刘备求援，刘备并没有回兵救援，而是以此为借口，向刘璋要兵马钱粮，刘璋这时也对刘备不攻打张鲁，整天拉拢人心的行为起了疑心，只给了半数。不久，张松里通刘备谋取益州之事被兄长告发，刘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引狼入室，愤然处死张松，与刘备决裂。刘备大怒，调转兵力攻打刘璋，正式展开对益州的争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和生命像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逝去，孙尚香时常会忘了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又一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喜迎新年时，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如今已是建安十九年。
她来荆州已经四年了。
四年时光好像很漫长，长到未来望不见头，又好像很短暂，再回首时，往昔恍然若梦。
新年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对于随孙尚香远来荆州的一众侍女和吴兵来说，与家人吃个团年饭就成了不可能的奢望。冬歌按照孙尚香的吩咐，让厨房做了许多吴地小吃，又买来几大车江东产的清酒分发下去，以此稍稍慰藉大家的思乡之情。
细雪纷纷，三个小侍女在廊下温酒，边烤着火炉边闲聊。
一个侍女谈起了最近巴蜀时局，小声道：“刘皇叔围攻雒城已近一年，听说那雒城要是丢了，成都也就危险了，想来过不了多久，益州就会易主。你们说，等刘皇叔取得益州，会接郡主入蜀吗？”
另一个侍女猜测道：“虽然郡主已和刘皇叔别居，但名义上还是夫妻，应该会吧，不过去不去，还得看咱们郡主的意思。”
剩下一个侍女望天感叹，“哎，我们这辈子是不是都回不去江东了啊……”
冬歌快步走至廊下，听见几个侍女的窃窃私语，轻咳一声提醒，几人连忙噤声。她摇摇头，转身走进屋，左右望了望，并不见郡主人影，绕过屏风，见到孙尚香坐在窗台下，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怔怔望着窗外那株红梅出神。
听见脚步声，孙尚香回过神，转头见是她，指着窗外笑道：“你看，今年的梅花开得挺早，已经开了二十几朵了。”
冬歌跟着微笑起来，然而忽然意识到什么，笑意凝结在嘴角。
一个人有寂寞，才会数花开的朵数。孙尚香放下书，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不知道吴县旧宅里那棵梅树还在不在。”
冬歌轻叹了口气，“郡主是想念江东了吧。”
孙尚香淡淡一笑道：“是啊，我想江东的山水，江东的街巷，江东的美酒……”
还有……江东的人。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越过高高的庭院围墙，投向苍茫晦暗的天空，怔然出神。
不知道他还过得好吗？
想着想着孙尚香又自嘲般摇头轻笑，当年说要忘记，要向前看的是自己，结果念念不忘，割舍不下的依然是自己。
果然这世间之事，都逃不过一句“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阿娘！阿娘！”门外忽然传来几声稚嫩的呼喊，倏而将她的思绪拉回。
一个裹成粽子似的锦衣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手里还提着两个素娟花灯，他张望了一圈没见到人，咦了一声，又探头出去问外边的侍女，“我阿娘呢？”
屋外的侍女指了指里面，回道：“郡主在屋里呢。”
男孩恍然哦了一声，转过屏风，瞬间眼前一亮，“阿娘原来这儿呢！”
他小跑到孙尚香跟前，献宝似地将一个彩画小灯笼送给她，“这个花灯是阿斗亲手画的，送给阿娘。”
孙尚香接过来一看，上面画了一个在树下舞剑的女子，笔锋虽不太流畅，但一个小孩子能画出这个效果，想必已是练习了多次。她笑着赞许道：“这画的是我吧，阿斗画得真好。”
男孩得到夸奖，圆圆的小脸堆起灿烂的笑容。
这个男孩就是刘备唯一的亲生儿子刘禅，乳名阿斗。
说来也奇妙，这四年内，荆州的大部分官吏部将对她要么熟视无睹，要么避之若浼，今年方才七岁的刘禅却很亲近她，时不时就从公安跑来孱陵城找她。
也许是从小失去生母、父亲又不在身边的缘故，刘禅特别缺乏安全感，同时又非常渴望亲情。哪怕她只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个孩子依然把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寄托在了她身上。
而刘禅童言无忌的话语和天真无邪的笑容，也总是能给她在荆州沉闷寂寥的日子带来一丝慰藉。
孙尚香拉过他的小手坐到自己身边，见他手里拿着的另一个花灯上也画了一个女子，好奇问道：“这个画的是谁啊？怎么没有画脸呢？”
刘禅抱着剩下那个花灯，嗫嚅道：“这个……画的是阿斗的生母，还没有画好。”顿了顿，他抬起头，满眼期待看着孙尚香，“阿娘，阿斗听人说，阿斗的生母长得很美，是真的吗？”
刘禅眉眼长得像其父，但皮肤却生得尤其白嫩，想来是遗传自他的母亲，孙尚香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我没有见过甘夫人，不过阿斗生得这么可爱，甘夫人肯定是长得很美的。”
刘禅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渐渐垂下头去，怅然又懊恼道：“可、可是阿斗都想不起来母亲的样子了……不知道该怎么画……”
“在每个孩子心里，母亲都是最美的。”孙尚香揽过他的肩，柔声宽慰道，“阿斗就把你认为最美的样子画上去就行了。”
刘禅重重点头，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嗯，我听阿娘的！”
刘禅在孙尚香这儿玩了大半日，快日落时，孙尚香拉着刘禅的手送他出府，边走边叮嘱道：“过完年就好好上课，听师傅的话，别总想着跑阿娘这儿来玩，记住了吗？”
刘禅略显失落地嗯了一声。
前院内，一如往常，赵云领着一队兵士候在庭中，见孙尚香带着刘禅出来，立刻上前抱拳行礼，“末将拜见夫人。”
孙尚香颔首，“赵将军。”
刘禅看见赵云衣甲上雪化后的水渍，又望见赵云方才站立的地方留下的雪坑，顿时睁大眼睛，“赵叔是在雪地里站了半天等阿斗吗？为什么不去旁边的屋子里休息呢？”
赵云迟疑了一瞬，垂头不答。
“是我疏忽了。”孙尚香神色淡淡道，“以后赵将军来，可以带着你这些兄弟去偏厅休息。”
赵云又抱拳施了一礼，“多谢夫人好意，不过这不合规矩。”
刘禅眨眨眼，突然灵机一动，拉着孙尚香的手恳求道：“阿娘，要不你搬回公安城住吧，这样阿斗就不用常常跑来跑去，就能天天见到阿娘了。”说着他的目光转向赵云，“而且，赵叔也不用每次这么辛苦地送我来了。”
赵云立即道：“少主言重了，保护少主乃是末将职责，谈不上辛苦。”
“阿娘会武，我在阿娘这儿能有什么危险？”刘禅笑着回了一句，又抬头望向孙尚香，一脸自豪与信任，“就算真的有坏人，阿娘一个人也能把坏人打跑，我说的对吗？阿娘。”
孙尚香轻捏了下刘禅肉嘟嘟的脸，但笑不语，又瞥了一眼按剑立于阶下的赵云。
赵云触及她的目光，立马垂下眼眸。
刘禅每次来，赵云必领一队甲士护送，哪儿是防着有坏人，显然是防着她。孙尚香对此心知肚明。
她想对赵云说，再怎么样，她也不会下作到对一个孩子下手，不用整天防贼似地防着她。可又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反正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好了，别恭维我了。”孙尚香蹲下身子，替刘禅拢紧身上的裘衣，“快跟赵将军回公安吧。”
“哦，那阿娘再见。”刘禅念念不舍地冲她摆了摆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阿斗改天再来看阿娘。”
望着刘禅满含期望与依赖的眼神，孙尚香却觉得心口如坠大石，沉甸甸的，她不忍再拒绝，只好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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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对未来没有了期待，时光就变得越发漫长为了消磨时间每日除了看书、练武、观侍女舞剑孙尚香仍尽力给自己多找些事情做。
新搬进来的宅院还很空于是她买了很多花草来种，又往院中移植了一棵红梅，就像吴县故居时一样。
来年开春，满院的花苞渐次开放，幽香扑鼻，看着娇艳欲滴的繁花，孙尚香初时还觉得赏心悦目，但看了几日便觉得兴味索然这花儿再美，却困于这方寸高墙之内，花开花落无人共赏。
有时候，她会避开侍女们独自一人走出去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闲逛或是找间酒楼的二楼坐下喝酒听曲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穿梭于市井间的人群，一坐就是大半日。
荆州普通百姓的生活与江东其实并无什么不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下大事只是人们口中的谈资，他们并不在乎荆州归刘、归孙、还是归曹，只要没有战乱饥荒，便是最幸福的日子。
看着喧嚣的街市，偶尔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生出孤独感，这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和她无瓜葛，她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孙尚香别居孤城，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外界却是风起云涌，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征伐。
在得知孙权借荆州给刘备后，曹操震惊之余，心知孙刘联盟紧密，暂无可乘之机，于是决定先巩固后方。
建安十六年三月，曹操扬言要讨伐汉中张鲁，关中诸将疑为袭己，马超、韩遂等十部皆反。七月，曹操率军亲征，意欲一举平定关中，再图汉中及巴蜀。
此时，孙权和刘备也想取巴蜀。
孙权并未完全放弃周瑜的二分天下之计，只不过现在荆州已借给刘备，孙权不可能越过荆州攻打益州，只能试图和刘备共同取蜀。
他先遣使至公安，赍书与刘备道：“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刘璋，进讨张鲁，首尾相连，一统吴楚，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而刘备给出了诸多理由加以劝阻。
一是蜀地易守难攻：“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所难也。”
二是担心曹操来袭：“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而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乘其隙，非长计也。”
三是不忍攻打同宗：“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威灵以匡汉朝。今璋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孙权不听，执意攻蜀，直接派孙瑜率水军进驻夏口。
刘备不准吴军通过，一边对孙瑜放话道：“汝欲取蜀，吾当披发入山，方不失信于天下。”另一边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自己则率军住孱陵，牢牢控制自江陵入蜀的通道。孙权见状，只能让孙瑜撤军。
孙权没想到，刘备一再拒绝孙刘联盟共同取蜀，几个月后，他转过头自己率军入蜀了。
这还得得益于曹操送来的机会。
汉中乃益州北面门户，刘璋听闻曹操遣兵向汉中，心怀恐惧，不知如何自保。益州别驾张松早已暗中勾结刘备，趁机劝说刘璋迎接刘备入蜀，讨伐张鲁，抵御曹操。
惶恐不安的刘璋听从了张松的建议，张松推荐好友法正出使，法正到荆州后，向刘备献出以他二人为内应，里应外合夺取益州的计策。
刘备欣然应允，留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守荆州，以庞统为军师，亲率数万步卒溯江西上，进入益州。
刘璋令沿途各郡县为刘备提供军资，前后赠送物资数以亿计。两军会于涪县，欢饮百余日，刘璋又给刘备增兵补给，让他去攻打张鲁。刘备北到葭萌，并未立刻进攻讨鲁，反而在当地广施恩德，收买人心。
据说刘备入蜀的消息传至江东，气得孙权大骂这位妹婿和盟友：“猾虏，乃敢挟诈至此！”
然而骂归骂，孙权也只得暂时忍耐下去，毕竟曹军在江淮一带频施压力，曹操还命阮瑀写了一封威胁信送来，信的内容很长，简言之，要孙权“内取子布，外击刘备”以表对朝廷的忠心，不然，曹丞相又要代表朝廷来讨伐吴地。
孙权知道曹操很快会再次进犯，孙刘联盟虽有裂痕，但远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建安十六年，孙权将治所从京口迁往秣陵，翌年，在古楚国金陵邑旧址上修筑石头城，改秣陵为建业。
建安十七年十月，在击败马超、韩遂等人，平定关中后，曹操再次出兵东征，孙权听从吕蒙的建议，在濡须口筑坞设防。
建安十八年正月，曹操号称步骑四十万，进攻濡须口。孙权亲率七万人抵抗，曹操水军失利，坚守不出，两军相持月余，曹操遥望吴军战船，见军伍整肃，难以攻破，喟然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曹操心生退兵之意，又恐东吴耻笑，进退未决，为打破僵局，孙权送上一纸笺书，劝其退兵，“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得书后大笑：“孙权不欺孤。”遂引军还朝。
这一次孙权虽然抵抗住了曹操的大举进犯，孙刘联盟的裂痕却越发加深了。
原因是在十二月时，孙权曾急忙遣使向刘备求援，刘备并没有回兵救援，而是以此为借口，向刘璋要兵马钱粮，刘璋这时也对刘备不攻打张鲁，整天拉拢人心的行为起了疑心，只给了半数。不久，张松里通刘备谋取益州之事被兄长告发，刘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引狼入室，愤然处死张松，与刘备决裂。刘备大怒，调转兵力攻打刘璋，正式展开对益州的争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和生命像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逝去，孙尚香时常会忘了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又一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喜迎新年时，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如今已是建安十九年。
她来荆州已经四年了。
四年时光好像很漫长，长到未来望不见头，又好像很短暂，再回首时，往昔恍然若梦。
新年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对于随孙尚香远来荆州的一众侍女和吴兵来说，与家人吃个团年饭就成了不可能的奢望。冬歌按照孙尚香的吩咐，让厨房做了许多吴地小吃，又买来几大车江东产的清酒分发下去，以此稍稍慰藉大家的思乡之情。
细雪纷纷，三个小侍女在廊下温酒，边烤着火炉边闲聊。
一个侍女谈起了最近巴蜀时局，小声道：“刘皇叔围攻雒城已近一年，听说那雒城要是丢了，成都也就危险了，想来过不了多久，益州就会易主。你们说，等刘皇叔取得益州，会接郡主入蜀吗？”
另一个侍女猜测道：“虽然郡主已和刘皇叔别居，但名义上还是夫妻，应该会吧，不过去不去，还得看咱们郡主的意思。”
剩下一个侍女望天感叹，“哎，我们这辈子是不是都回不去江东了啊……”
冬歌快步走至廊下，听见几个侍女的窃窃私语，轻咳一声提醒，几人连忙噤声。她摇摇头，转身走进屋，左右望了望，并不见郡主人影，绕过屏风，见到孙尚香坐在窗台下，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怔怔望着窗外那株红梅出神。
听见脚步声，孙尚香回过神，转头见是她，指着窗外笑道：“你看，今年的梅花开得挺早，已经开了二十几朵了。”
冬歌跟着微笑起来，然而忽然意识到什么，笑意凝结在嘴角。
一个人有寂寞，才会数花开的朵数。孙尚香放下书，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不知道吴县旧宅里那棵梅树还在不在。”
冬歌轻叹了口气，“郡主是想念江东了吧。”
孙尚香淡淡一笑道：“是啊，我想江东的山水，江东的街巷，江东的美酒……”
还有……江东的人。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越过高高的庭院围墙，投向苍茫晦暗的天空，怔然出神。
不知道他还过得好吗？
想着想着孙尚香又自嘲般摇头轻笑，当年说要忘记，要向前看的是自己，结果念念不忘，割舍不下的依然是自己。
果然这世间之事，都逃不过一句“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阿娘！阿娘！”门外忽然传来几声稚嫩的呼喊，倏而将她的思绪拉回。
一个裹成粽子似的锦衣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手里还提着两个素娟花灯，他张望了一圈没见到人，咦了一声，又探头出去问外边的侍女，“我阿娘呢？”
屋外的侍女指了指里面，回道：“郡主在屋里呢。”
男孩恍然哦了一声，转过屏风，瞬间眼前一亮，“阿娘原来这儿呢！”
他小跑到孙尚香跟前，献宝似地将一个彩画小灯笼送给她，“这个花灯是阿斗亲手画的，送给阿娘。”
孙尚香接过来一看，上面画了一个在树下舞剑的女子，笔锋虽不太流畅，但一个小孩子能画出这个效果，想必已是练习了多次。她笑着赞许道：“这画的是我吧，阿斗画得真好。”
男孩得到夸奖，圆圆的小脸堆起灿烂的笑容。
这个男孩就是刘备唯一的亲生儿子刘禅，乳名阿斗。
说来也奇妙，这四年内，荆州的大部分官吏部将对她要么熟视无睹，要么避之若浼，今年方才七岁的刘禅却很亲近她，时不时就从公安跑来孱陵城找她。
也许是从小失去生母、父亲又不在身边的缘故，刘禅特别缺乏安全感，同时又非常渴望亲情。哪怕她只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个孩子依然把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寄托在了她身上。
而刘禅童言无忌的话语和天真无邪的笑容，也总是能给她在荆州沉闷寂寥的日子带来一丝慰藉。
孙尚香拉过他的小手坐到自己身边，见他手里拿着的另一个花灯上也画了一个女子，好奇问道：“这个画的是谁啊？怎么没有画脸呢？”
刘禅抱着剩下那个花灯，嗫嚅道：“这个……画的是阿斗的生母，还没有画好。”顿了顿，他抬起头，满眼期待看着孙尚香，“阿娘，阿斗听人说，阿斗的生母长得很美，是真的吗？”
刘禅眉眼长得像其父，但皮肤却生得尤其白嫩，想来是遗传自他的母亲，孙尚香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我没有见过甘夫人，不过阿斗生得这么可爱，甘夫人肯定是长得很美的。”
刘禅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渐渐垂下头去，怅然又懊恼道：“可、可是阿斗都想不起来母亲的样子了……不知道该怎么画……”
“在每个孩子心里，母亲都是最美的。”孙尚香揽过他的肩，柔声宽慰道，“阿斗就把你认为最美的样子画上去就行了。”
刘禅重重点头，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嗯，我听阿娘的！”
刘禅在孙尚香这儿玩了大半日，快日落时，孙尚香拉着刘禅的手送他出府，边走边叮嘱道：“过完年就好好上课，听师傅的话，别总想着跑阿娘这儿来玩，记住了吗？”
刘禅略显失落地嗯了一声。
前院内，一如往常，赵云领着一队兵士候在庭中，见孙尚香带着刘禅出来，立刻上前抱拳行礼，“末将拜见夫人。”
孙尚香颔首，“赵将军。”
刘禅看见赵云衣甲上雪化后的水渍，又望见赵云方才站立的地方留下的雪坑，顿时睁大眼睛，“赵叔是在雪地里站了半天等阿斗吗？为什么不去旁边的屋子里休息呢？”
赵云迟疑了一瞬，垂头不答。
“是我疏忽了。”孙尚香神色淡淡道，“以后赵将军来，可以带着你这些兄弟去偏厅休息。”
赵云又抱拳施了一礼，“多谢夫人好意，不过这不合规矩。”
刘禅眨眨眼，突然灵机一动，拉着孙尚香的手恳求道：“阿娘，要不你搬回公安城住吧，这样阿斗就不用常常跑来跑去，就能天天见到阿娘了。”说着他的目光转向赵云，“而且，赵叔也不用每次这么辛苦地送我来了。”
赵云立即道：“少主言重了，保护少主乃是末将职责，谈不上辛苦。”
“阿娘会武，我在阿娘这儿能有什么危险？”刘禅笑着回了一句，又抬头望向孙尚香，一脸自豪与信任，“就算真的有坏人，阿娘一个人也能把坏人打跑，我说的对吗？阿娘。”
孙尚香轻捏了下刘禅肉嘟嘟的脸，但笑不语，又瞥了一眼按剑立于阶下的赵云。
赵云触及她的目光，立马垂下眼眸。
刘禅每次来，赵云必领一队甲士护送，哪儿是防着有坏人，显然是防着她。孙尚香对此心知肚明。
她想对赵云说，再怎么样，她也不会下作到对一个孩子下手，不用整天防贼似地防着她。可又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反正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好了，别恭维我了。”孙尚香蹲下身子，替刘禅拢紧身上的裘衣，“快跟赵将军回公安吧。”
“哦，那阿娘再见。”刘禅念念不舍地冲她摆了摆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阿斗改天再来看阿娘。”
望着刘禅满含期望与依赖的眼神，孙尚香却觉得心口如坠大石，沉甸甸的，她不忍再拒绝，只好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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