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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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大战之日晨曦微明,仲秋清晨的寒气在日光下逐渐消散。

  三军集结完毕在成千上万江东子弟的注目下周瑜按剑登台,郑重誓师随后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众将领命,纷纷出列答诺,士兵们高呼必胜声势浩大。

  随着周瑜一声令下战鼓齐擂号角齐鸣,吴军若洪流般涌出大营,发起了对江陵的全面进攻。

  孙尚香奉命留守大营她知道周瑜这样安排是出于保护她起先她并不乐意这样的“特殊照顾”最后还是周瑜拿出了她在战前应允过的“到了军中,一切听他安排”的诺言孙尚香这才无话可说,只好乖乖听命。

  她登上望楼,紧张地等候,不断派出斥候命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向她汇报一次前方战况。

  不知不觉日头已过正午斥候往返多次,回禀的话始终都是两军交战激烈,胜负尚未可知。

  孙尚香握住刀柄的手渐渐生汗,心中不可控制地涌起一丝不安。

  目前吴军虽占上风,但兵力不多,并非占绝对优势,江陵城被围困三月,期间多次反攻未能成功,曹仁徐晃也知道,越拖下去越不利,是以这一战,必然凶险万分,曹军就像是被逼上悬崖的一群猛兽,定会倾尽全力,誓死反扑。

  战场上瞬息万变,古往今来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案例数不胜数,何况如今的江陵城外,吴军兵力只是略多于曹军,曹仁、徐晃又是曹操手下虎将,这一战,江东健儿们真能击败久经沙场、擅长陆战的曹军吗?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三国那点贫瘠的知识,可想来想去,能肯定的只有赤壁之战是江东大胜,后面南郡之战的结果她确实记不清了。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要相信公瑾兄,他说过他会打下南郡,就一定能!

  孙尚香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那股不安的情绪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强烈,不安之上又生烦躁,急得她在望楼上走来走去。

  太阳偏西,已过未时,忽然,她身旁的女兵道:“郡主你听!是我军得胜的号角吗?”

  孙尚香回过神来,忙凝神细听,号角声夹杂着轰隆隆慌乱的脚步马蹄声,心头顿时一沉,“不对!”心脏砰砰直跳,抬头眺望,不过片刻,果然见远方烟尘滚滚,大军如潮水一般正在向大营涌来,只是看不清旗帜,不知是我军还是敌军。

  不好的预感瞬间攥紧了孙尚香心口,难道我军败了?还是曹军来袭击大营?

  不管哪种情况,她都需要即刻做出反应。孙尚香立马拔出腰间佩刀,厉声吩咐左右,“传令下去,恐有敌军袭营,迅速戒备!”

  她快步走下望楼,此刻又一斥候策马进营,神色惊慌地翻下马来,“不好了!大都督中箭了!”

  此话一出,剩下的守营军士哗然大惊。

  孙尚香心头巨震,耳畔轰鸣,刹那间仿佛浑身血液倒流,握刀的右手颤抖不止。然而面对神情慌乱的士兵,她强迫自己镇静,皱眉呵斥,“慌什么!”

  “快去叫医官,让他们带上箭伤疮药去大都督军帐等候。”

  “剩下的人守好营门,严防曹军反攻!”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乱,可当她看见中箭负伤的周瑜后,好不容易维持的一丝镇静在顷刻间轰然坍塌。

  昏迷的周瑜被军士抬进中军大帐,利箭还插在他右腹部的位置,还在不断渗血,银甲白袍被染红了一大片。

  这一幕扎痛在场每个人的心,孙尚香只看了一眼,泪水就盈满双眼,模糊了视线。

  “快,把大都督衣甲解下,动作小心,不要碰到伤处!”

  “大家先退后,不要妨碍医官!”

  孙尚香一动不动地站在帐内,眼前人影攒动,她却看不清谁是谁,耳畔尽是焦急的喊声,她也听不清一句话。

  最伤痛的记忆随着绝望忧惧的心绪再度涌入她的脑海,与眼前的画面交叉重叠。

  银甲红袍的孙策毫无声息地躺在泥地里。

  利箭将他的脸洞穿,鲜血从他血肉模糊的疮口汩汩涌出。

  榻上失去意识的周瑜突然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是咔嚓一声箭杆折断的声音。

  孙尚香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抖,骤然回到现实。

  “箭拔出来了吗?!”吕蒙急声问。

  “还、还没有……箭头卡在大都督肋骨之间……”医官满手是血,满头是汗,手里握着折断的箭杆,声音发颤。

  吕蒙咬牙沉声道:“再拔!”

  “……诺。”医官深吸一口气,再次握住了仅剩的一小截箭杆。

  孙尚香再也看不下去,跌跌撞撞后退两步,泪流满面地转身,拖着步子走出大帐。

  账外也围了许多将领,神色或焦灼或呆滞,每人身上都带着战争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让她呼吸一窒,只想逃走,可是脚步却像灌了铅铁似的,提不起力气。恍惚间,踩到不知是谁掉落在地的刀柄,脚下一个踉跄,被人从旁及时扶住手臂。

  扶住孙尚香的是凌统,他也才从战场上回来,兜鍪不见了,头发微乱,脸上还沾着敌人的鲜血。

  “郡主,大都督情况如何?”他急忙问她,粗哑的声音压抑着忧虑、恐惧。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医官还在拔箭。”

  凌统收回手,垂下头,掩去眼中闪烁的泪光,孙尚香转过头,眼神茫然地看着他,低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中箭?”

  凌统轻叹一声,哽咽道:“当时两军交战,胜负未分,大都督亲自跨马掠阵,不慎被流矢射中……”

  “我看见公瑾兄昏迷不醒,血不断地流……”她怔怔地流泪,莫大的恐慌像巨网罩住她的心,铺天盖地,密不透风,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而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经历过不止一次,大哥、母亲、三哥、四哥……她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瑾兄他……他会死吗?”

  “不!”凌统抹掉脸上的血泪,眼神坚定道,“大都督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孙尚香讥嘲似地笑哼一声,眼角泪水未干,通红的双眼望向碧蓝的天空,“老天如果保佑苍生,天下又怎会分崩离析、战火不休,神明若是怜悯世人,又怎会让我们不断忍受失去亲友的痛苦,一次两次不够,三次四次也不够……”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明,就算有,也不会管凡人的死活。

  不知过了多久,医官终于取出箭头,上药止血。整个过程中,周瑜始终双目紧闭,若非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众人几乎都要以为大都督已经……

  没人再敢往下想。孙尚香渐渐不再流泪,只是神情木然地等待,直到日沉西山,医官才救治完毕,她立刻掉头回到大帐内。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周瑜平躺在榻上,伤口虽已包扎好,但由于失血过多,面色显得虚弱苍白,拔出的箭头放在盘中,上面还勾连着丝丝血肉,她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转头看向医官,轻声问道:“大都督伤势如何?”

  医官如实回道:“大都督伤在右肋,箭镞入骨,伤及脏腑,幸而箭头无毒,不过需安心静养,百日内不可上马作战,亦不可情绪激动,否则箭疮崩裂,后果不堪设想。”

  吕蒙紧皱眉头,沉声道:“大都督伤得如此重,是不能再带兵作战了。”

  众将满脸沉痛悲伤,南郡之战打了大半年,牺牲了那么多江东儿郎,眼看胜利在望,谁能想到老天竟这般不长眼,让大都督身受重伤。难道这大半年的努力只能付诸东流了?

  程普长叹一声,向众将道:“如今稳定军心要紧,大家先散了吧,各自守好本营。”

  众将陆续退了出去,只剩程普和吕蒙还没走,孙尚香看着两人衣甲上的血迹和疲倦的面容,叹息道:“两位将军今日才经历过恶战,还是先去旁边的营帐休息吧,我守着大都督,一有情况立刻告知二位。”她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昏迷的周瑜,面上担忧愈深,“大都督伤重不起,恐怕曹仁今晚或明日就会来袭营,还请程公代为统领全军,谨防曹仁来犯。”

  “郡主放心,就算拼尽老夫一条命,也绝不会给曹仁可乘之机。”

  曹仁果然没有放弃这个绝佳的反攻机会,当夜就亲自带兵进攻吴军大营。程普下令紧闭营门坚守,曹军一时无法攻破,干脆在营外堆起高台,时不时地往营中射箭,程普亦指挥弓弩手反击,让曹军无法近前。

  一连两日,曹军在营外叫骂不断,曹仁甚至让曹军齐声高喊,“箭上有毒,周瑜必亡,江东小儿速速投降!”之类的诈谎之言,扰乱吴军军心。

  一时间吴军上下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众将既忧且怒,有人气愤地说出去和曹仁拼了,有人又说等都大督醒后再做计较,有人悲观地说不如上书吴侯暂且退兵。

  这时中军大帐内,周瑜终于醒了,孙尚香见状大喜,立马让军吏去告诉诸将,众人连忙赶到周瑜帐中。

  周瑜靠在榻上,医官正在给他换药包扎,带血的纱布一圈圈解下,然后再重新涂药,裹上干净的纱布。众将见此皆心中酸楚,这么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周郎从来是雄姿英发、神采照人,何曾有过如此衰弱的模样?

  周瑜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额头渗出冷汗,想是伤口极痛,可他却没发出一声痛吟,只是轻声问道:“外面什么动静?”

  众将心中愤懑,又怕影响周瑜伤势,都缄默不语,程普微叹口气,掩饰道:“是我军将士在操练。”

  周瑜凝神细听了片刻,眉心渐蹙,苍白的面色,微陷的双颊,越发衬得眼瞳漆黑,眼神锐利。他微喘了两下,忽然挣扎着起身,猛地掀开衾被欲下榻。坐在榻边的孙尚香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

  众将大惊,“大都督!”医官也吓得慌声道:“大都督切勿妄动啊!当心伤口又出血了!”

  周瑜坐起身子,这一下又牵动了伤处,剧痛令眼前阵阵发黑,他闭眼待那阵眩晕过去,复又睁开双眸,哑声道:“取我战甲来,我要巡营。”

  程普几步上前轻按住他的肩膀,劝阻道:“公瑾你伤势颇重,安心养伤为要,其他的事有我们。”

  众将纷纷点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周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虽低弱,眼神却决然坚定,“我军苦战数月,牺牲了那么多将士,如不拿下南郡,周瑜如何向主公交代?如何回去面对江东父老?若因我一人而废江东大业,瑜万死难辞其咎。”

  “我意已决,诸位无需多言。”

  众将被他的坚毅决绝感染,眼眶发红,哽咽难言,但周瑜下定了决心,便无人能撼动分。众人也只能抱拳行礼,有序地退出大帐,传令三军集结。

  孙尚香双眼含泪,唤亲兵取来战甲佩刀,吕蒙也留了下来,亲手帮周瑜冠甲。

  大都督要巡军的消息一传出,无疑等于曹军高喊的“周瑜必亡”的谣言不攻自破,吴军大营内原本低落的士气顿时大振,江东将士们火速列队,个个挺直背脊,翘首以盼。

  秋日阳光下,旌旗烈烈,刀戟林立。一身银甲的周瑜骑于马上,手握缰绳,案行军营,激励士气,孙尚香及其余将领亦骑马跟在他身后,缓辔而行。

  每个江东将士都神情肃穆地注视着他们的主帅。三军士气系于主将一身。只要周瑜不倒,江东军心便不散。

  众士兵见大都督平安无事,心中的惊忧一扫而空,又对这两日曹军的叱骂挑衅怒不可遏,纷纷请战,高喊要与曹军决一死战。

  周瑜热泪盈眶,缓缓看过一张张年轻又充满斗志的脸庞,扬声向众人道:“周瑜誓与诸位荣辱与共,不下南郡绝不回吴!”

  三军将士举戟高呼,士气昂扬。

  曹军依旧在吴军营外擂鼓骂阵,忽见营门大开,吴军若洪流般倾营而出,群情激奋,气势如虹。

  周瑜从群骑内越出,银甲黑马,英姿挺拔,他拔刀直指曹军阵前的主帅曹仁,厉声高喊:“曹仁匹夫,见周郎否!”

  曹军见此尽皆惊骇,曹仁也是大为惊诧,本以为周瑜重伤,吴军士气低落,他正可乘机反攻吴营,可看样子周瑜哪有一点受伤的样子?敌军气焰正盛又如何与之争锋?曹仁见状匆忙下令撤军。

  “取曹仁首级,杀!”

  吴军呼喊喧天,士气振奋,一批一批杀出大营,如猛虎般扑向撤退的曹军。转眼间短兵相接,鲜血纷飞,杀声在山间回荡不绝。

  江东将士们浴血奋战,视死如归,这一战杀至日暮,曹军兵力折损甚重,曹仁见大势已去,只能仰天长叹,率残军逃走。

  “报!大都督,曹仁、徐晃已率残部逃往襄阳。”

  “穷寇勿追,传令,全军进驻江陵城!”

  数月鏖战,终于胜利。然而这一场历时大半年的南郡之战,吴军打得太艰辛,牺牲也颇大,等将士们进入江陵城时,无人喜悦欢呼,他们心中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失去战友的悲哀。

  由于数月的围城断粮,城内已出现贫民百姓饿死的惨象,周瑜率军入城后,当即命人开仓放粮,安抚百姓,又下令收敛阵亡吴军及曹军将士的遗骸,葬于江陵城外。

  周瑜深知荆州与江东互相敌对多年,怨隙颇深,再加上这近一年攻打,荆州士人必定仇视吴人,于是他将荆州名士庞统请来任功曹,帮助安抚百姓、治理南郡。

  接连在赤壁大败曹操、南郡败走曹仁,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江东,乃至于整个天下,周瑜的名声威望已登至巅峰,可谓扬国威德,华夏是震,蠢尔蛮荆,莫不宾服,连益州将领袭肃都慕化远来,率军前来归附。

  曹操在濡须口与孙权相持不下,又得知曹仁已战败,遂撤军回谯县,仍留张辽与李典屯兵合肥。

  孙权则是大喜过望,立即遣使前往江陵犒军,奖赏功勋,拜周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屯江陵,程普为裨将军,领江夏太守,治沙羡,吕范为彭泽太守,吕蒙为寻阳令,其余参战将领亦各有晋升赏赐。

  联军与曹军的战争已结束,接下来便是胜利果实的分割,而此时此刻,暂时没了外部的压力与威胁,孙刘之间的明争暗斗便开始慢慢凸显出来了。

  南郡之战后,吴军已完全控制了西起夷陵,东至寻阳的长江防线。

  荆南四郡虽是由刘备奉命征讨下来,但并没有实际控制权,先是黄盖被任命为武陵太守,战后,孙权又任命全柔为桂阳太守,取代了赵云。

  周瑜仅将南郡长江南岸之地分给了刘备,让他驻扎军士,刘备立营于油江口,改名公安作为治所。

  南郡大部分土地都在江北,江南只是很小的一块,这样战果分配对刘备来说其实是有些不公平的,但周瑜如此安排,刘备也接受了,两人其实各怀心计。

  周瑜之所以分南岸地,而不是选择荆南四郡中的一郡,是为了就近挟制刘备。而刘备胸怀大志,自然也不肯龟缩于偏远的荆南,南郡地理位置重要,把握着入蜀的长江通道,刘备接受南岸地的分配,也是为了以后见机行事,争取获得更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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