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千言万语随风过。_美人冠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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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千言万语随风过。

  “你这腿好好养着,还是有机会的。”楚方的声音传来,他正蹲在萧靖柔的腿边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

  虽然夏天已经过去了,这几天也一直都在下雨,但是远远没有到要用火炉的地步。

  楚方见着萧靖柔没回应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容子矜。

  他拨弄火炉的动作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随后站了起来:“你们聊吧,我先出去。”

  楚方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容子矜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四目相对,其实萧靖柔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她自己的情况她知道。

  就算不是今天,等到过几天容子矜也还是会发现的,只是真的等到这一刻来的时候。

  她还是会觉得无限的悲哀,也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他。

  复杂的情绪在她的眼底不断的翻涌,她最终还是慢慢的压了下去。

  “进来坐会儿吧。”她率先开口,声音很是温和,其实她已经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两个人在一块,多数的时候都是冷言相向的,真的到了这一刻,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容子矜却觉得自己的脚下像是生根了一样,明明是想要往前走的,但是偏偏却迈不出这一步。

  是害怕,是心慌,是惊恐又或者是无限的心痛……

  “怎么回事?”他终究还是走进了屋子里,每一步都尽力的沉稳,但是却不知道他的声音早已颤抖。

  “你不记得了吗?”萧靖柔却只是拿起火钳扒拉了两下身边的炉子,还是离远一些吧,怪烫的,楚方放这么近她的脸都要被烤干了。

  容子矜一愣,想了想,却怎么都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萧靖柔并不等他回答,继续道:“三年前初冬我受命南下去寻你,在大雪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你也没有见我一面。想来也是快,眨眼三年都过去了。”

  萧靖柔说完笑了笑,是恨是痛苦?其实已经不重要的,死里逃生后的她坐在这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无比的冷静。

  她以前也想过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抓着他的衣襟,对他质问当年为什么那样对她!为什么!

  但是如今瞧着容子矜那茫然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好像也挺没意思的,她恨了他三年,痛苦了三年,到头来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还是会觉得心有不甘啊!萧靖柔想着。

  “我并不知你三年前去寻过我。”说出的话是有多么的苍白无力,容子矜自己知道。

  但是他并没有撒谎,莹润的眼角暴露了他的心情,心痛还是难过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有些……

  难以接受。

  庆丰十五年的冬天有多么的寒冷他知道。

  那年还没有入冬就已经开始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他住的院子也没有人管,许文翰躲过了层层守卫混了进来,给他扛了一袋子的炭火。

  “别省着,我过几日再带给你。”许文翰一般冻得吸鼻子,一边帮他把炭火点燃,手上身上都是黑漆漆的炭灰。

  “嗯。”他望着外面看着外头漫天的大雪,白皑皑的一片,院子里都已经堆满了半人深的积雪。

  “听说皇帝已经不行了。”许文翰又道。“应当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容子矜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极力忍受着身体的疼痛,还有心底的疼痛感。

  “我寻了一位名医,但是我带不进来,你若是真的想治治你这身体就出去吧。”许文翰说道。

  他知道容子矜虽然是这副模样,但是他想走也是走得了的,只是他不愿意,他仿佛在这方寸地方生根了一样,拔不起来,一拔就疼,身心血脉都疼。

  “再说吧。”容子矜应了一声,忍不住直咳嗽,许文翰赶紧给他喂了一颗药。

  起先的时候,容子矜是不愿意吃药的,他躺在院子里的枯树下一副等死的模样,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愿意吃药了。

  许文翰想了想,好像是好几个月前,他告诉容子矜边关传来急报,萧家父子战死沙场,皇上闻言心痛不已,重病卧床的时候。

  那一天,他正好来给容子矜送吃食,刚刚在小厨房放好东西走出来,就看到容子矜跪在院子里哭,那是他第一回看到容子矜哭,满脸的泪痕,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后来他就愿意吃药了。许文翰一直想不明白,容子矜明明可以离开这里的,他知道外面的那些人困不住他,但是他却一点离开的念头都没有。

  他也问过为什么,但是容子矜不说。

  正月初一这一天,云州城到处都是一片欢乐,就算是这严寒的天气也还是挡不住新年的气息,远在长安城的事态丝毫影响不了这些人。

  外头的炮仗声让容子矜从梦中惊醒,又是一年过去了。

  初二,皇上驾崩。

  举国上下还没有从新年火红的气氛中缓和过来的时候,就脱下了新年的红装,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孝服,举国哀悼。

  “听说五王爷染了恶疾,太皇太后跟着五王爷一同去了行宫。”

  “新帝容逸马上就要登基了。”

  “先皇遗旨,封萧家女做辅国大臣,赐尚方宝剑,领大理寺卿之职……”

  外面所有的消息都是许文翰带给他的,他愿意听,许文翰就讲得多,他不愿意听,许文翰也还是喋喋不休。

  “没想到到头来,辅国大臣竟然是一位女子,听说她两年前才高中状元,两年就做到了翰林院大学士,但是先皇选谁不好,怎么就是她呢?”许文翰想不通,先皇是真的病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封一个女子做辅国大臣。

  不止是许文翰,满朝的文武也是这么想的,选谁不好,怎么选了一个女人!就算她是萧家女!就算她才华过人,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子能够成什么大器!新帝也还小,这执掌朝政跟小孩玩闹一样吗?

  那时候谁都没有看好这位辅国大臣,谁都没有看好那位新帝。

  “走吧。”容子矜站在院子里突然说了一句。

  “去哪?”许文翰把手里扫雪的扫帚一扔,凑了过来问道。

  “你不是说寻了一个名医?”容子矜说道。

  “你愿意出去了?”许文翰诧异,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走不走了!”

  “诶,好嘞,走走走,马上就走,后门在这边。”

  “本王知道。”

  “是是是……”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这个困了容子矜两年的院子,这一天终究是再也困不住他了,他想着他终于熬过去了。

  只是出来是出来了,但是许文翰所说的名医却失去了踪迹,这兜兜转转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

  两年加上三年,漫长的五年过去,长安城还是那个长安城,变得只有住在里头一批又一批的人。

  庆丰十八年初春,容子矜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他也不愿意再继续寻找所谓的名医,他知晓他应该是熬不到下一个冬日了,所以他回到了长安。

  长安城里豺狼虎豹多,三年前的修生养息是时候反扑了,他怕她应付不来。

  他知晓她怨他,但是哪怕只是离她近那么一点点就够了。

  只奢求一点点。

  “三年前,我在宫中听太后讲你传信回长安,说你身体已经恢复却并未提回长安一事,我便领了传召钦差的差事去寻你,你不知晓是我闭门不见也在情理之中。”萧靖柔笑了笑说道。

  “我困于云州王府后院两年,并未收到任何通传。”容子矜闻言心中一惊。“而且我也从未传信回长安。”

  这是他第一回从她口中听说此事,他在云州困了整整两年,起先的时候还有人来给他送饭,一日三餐倒也固定,后来就连送饭的人都只是一日来一回,有时候两日来一回,每回也只是看看他还活着没,多余的事情也不管,就这么把他放在院子里等死,若不是遇到许文翰,他恐怕就真的死在那里了吧。

  只是他离不开,他和母后做过约定的,他知道他一旦离开了那里,母后就会把目光落到萧靖柔身上。

  他冒不得这个险,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允许。

  若他离去了,母后看在萧家的份儿上,也不会对萧将军的独女做些什么,两年的时间母后倒是也信守承诺。

  “困于云州?”萧靖柔看着他。“你不是去云州养病吗!”四目相对,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说的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母后说我留在长安不合适,便让我寻了个理由去云州。”他轻声说着,对其他的事情并未再提,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愿告诉她。

  “我带去的那些人都是母后的人,想必是他们传回的消息吧,至于你说你去寻我一事,我是半分都不知晓。”容子矜摇了摇头。

  她惊愕,脑中出现了太皇太后的身影,她信容子矜不会骗她,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缘由!

  当年容子矜名冠长安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后来五王爷的早饭也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有些人平日里看着温和无比,实际上内心却是野心勃勃的。

  容子矜并非李太后亲生儿子,她忌惮容子矜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竟然是不知晓,太皇太后竟然将他一囚禁于云州。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可能!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对太皇太后的印象其实也不算太深,印象较为深刻的是三年前,先皇重病的时候,皇后当不起大任,执掌朝政的就是这位李太后。

  她雷厉风行的手段至今都让萧靖柔记在心中,直到五王爷造反,兵临城下的时候,萧靖柔看着太皇太后一派从容的模样还在想她是多么沉着冷静。

  只是她没想到为了五王爷,她跪在龙床前对自己的儿子苦苦哀求着放容子睿一命。

  她那个时候身穿盔甲,手拿萧家家传游龙长弓站在大殿内一言不发。

  那也是她第一次对上李太后的目光,对方满眼恨意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燃烧在熊熊火焰之中,萧靖柔知道为什么,因为五王爷身上这一箭是她在城楼上射的,一箭穿心,准得让她自己都心惊,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百步穿鹿的时候,搭箭,拉弓,放弦,冷静得出奇。

  “萧家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啊!”李太后带着五王爷奄奄一息的身躯离开时好像是留了这么一句话。

  萧靖柔却从未品味出其中意味,但是现在,她或许是知晓了那么一点。

  “是我拖累了你吗?”她开口问道,嗓子有些干,舔了舔唇,扯出的笑容有些难看。

  她从小就知道萧家的厉害,她的父亲是大将军,她的兄长是少年将军,萧将军三十万所向披息,可将敌军驱逐千百里。

  萧家是皇上的矛,是皇上的盾。

  她从未离开长安半步,出了十多岁那年,跟容子矜吵架之后偷偷离开了长安,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长安,跑去了边关。

  也是那短短的几个月近半年的时间,她见识了这天下的山水,遇见了人间的百态。

  这外面的世界,与长安竟是如此的不同!

  她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好像隐约有些印象,其实也不是因为声容子矜的气,还有一些别的声音,大多数都是议论萧家的事情。

  父亲和兄长几年没有回长安了,这些人说的话难听,说父兄是只知道打仗的莽夫,她气不过就把人家小公子打了一顿,结果打残了一条胳膊。

  后来这事儿闹到了宫中娘娘那儿,那时候有人提了一句,说她已经十三了,到了议婚的年纪了,是该找个夫家照顾着点了,说是照顾,无非是要管教她,萧靖柔知道后,气得不行。

  进宫去找皇上,皇上闻言也点了点头,居然觉得那大臣说得在理。

  此后的几个月里,媒婆都快要踏破了萧家的大门,她烦躁不已,只是国子监的课还在上,她每日的功课好像少了一些,容子矜也不像往日那样日日见她。

  她觉得他在避着他。

  她从院墙外翻了进来,落地就看到容子矜在作话,看到她后便收起了画卷,她无暇管画卷,只是质问他:“你为何躲避我?”

  “我没有。”容子矜否认。

  “以往功课多得让我做不完,最近却是什么课业都没布置,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她又问。

  “你最近繁忙,给你布置了课业你也做不完,何必呢。”他说了一句。

  萧靖柔却是一愣,繁忙?她最近好像确实很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上的意思,长安城百官都在给萧府递帖子,媒婆踏破了门槛不说,还有不少的邀约。

  不是看戏就是听乐,不是踏青就是游湖。约她的都是长安城中适龄的公子,其目的显而易见,都是冲着她来的。

  有些可以拒绝,有些府中的赏花大会什么的也不大好拒绝,好像一整年就这几个月开花一样,你一家我一家的,各个府邸都在举办赏花大会,她作为萧家唯一的女眷,不得不走这一趟。去得多了她也疲乏,独独在国子监的时候她才能松一口气。

  “你知晓我在忙什么?”她问,她以为他不知的。

  “宴会时间快到了,你莫要耽误了时间,快些去吧,今日就不给你布置课业了。”容子矜伸手想拍拍她的头,都已经抬手又被他收回,藏在袖子的手握成了拳。“容子矜,你当真不知吗?”她满脸不可置信,他是在赶她走?

  “去吧,早些回来。”他避而不谈。

  萧靖柔却是冷笑一声,他让她去参加宴会,去见那些适婚公子,去和别人一起谈笑风生?

  她一言不发的走了,离开了他的院子,离开了国子监,也离开了长安城,一去半年。

  半年,容子矜多少个日夜站在这棵树下,等不到他相等的人,若是重来一次,他当日绝对不会说那句话,就算知道万劫不复也绝对会拉住她的手。

  半年后父亲大捷,她随军回到了长安,回到了国子监。

  走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容子矜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等她,像是每一个清晨开课的时候一样。

  她已经不生气了,好几次的死里逃生让她害怕极了,她好几次想着是不是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她扑进他怀里,一言不发,泪水却沾满了他的衣襟。

  “外面好玩吗?”他问。

  “嗯。”她瓮声瓮气的回答。

  “下次别去边关了,边关危险,若有机会,我带你去云州吧,云州景色秀美,四季如春……”他说。

  “好。”她应了一声,心底却是无比的难过,因为她知晓,她再也不能离开长安了。

  因为父亲会害怕她危险,而那些人……害怕她父亲会造反。

  容子矜摇了摇头,不是萧靖柔拖累了他,而是他的身份舒服着他,他的学识禁锢着他。

  八岁那年母妃去世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为了让自己被父皇记得,露出了满身的锋芒。

  此后多年,他常常在想,要是自己当初老实本分一些,是不是今时今日就不是这样的场面了。

  只是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而他,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萧靖柔不说话,侧头不去看他的脸,她知道自己的眼泪不争气,落了下来,她倔强得不想让他看见。

  “很疼吗?”他慌张得走了过去,手掌覆盖在了她的膝盖上。

  “这会儿不疼了。”她吸了吸气。“楚方已经给我扎过针了。”

  容子矜不说话,只是半蹲着的身子并没有站起来,他贴在她的膝盖上,双眼的泪水从她的衣服渗透,她感受到了他温热的眼泪。

  他就这么趴着,泪流不止。

  他的阿柔,为何这么苦!

  “你先前说的事情,我怕是不能答应你了。你寻赵文江来做吧。”她说。

  “嗯,”容子矜应了一声。

  “你答应带我去江南的事情还作数吗?”她问。

  容子矜却再也受不住的哽咽出声,他说:“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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