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页_予我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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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页

  戚炳永听后,无言而笑。

  戚广铭道:“六叔。朕最近夜里睡觉时,常常在想往后的日子。待过了今年,朕便要挑个中意的朝臣之女,将她立为皇后。过上两三年,再纳上几个妃嫔。朕要生上几个儿子,还要生上几个女儿。朕要勤政,要秣马厉兵,朕要做成之前没人做成的大事。朕要让大晋的江山,世代永昌。”

  他又道:“六叔亦是晋室的男儿,必能懂得朕的心志。”

  戚炳永开口:“陛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戚广铭微微一笑:“六叔。那些朝臣们说得很对,朕若想要做成这些事,便不能让这朝野上再出一个鄂王。”

  “陛下心中以为,臣会是下一个鄂王?”

  “朕以为如何,并不重要。”

  戚广铭脸上仍然维持着那抹微笑:“重要的是,朕此番杀戮过重,活下来的朝臣们心中会对朕有惧、有怨,朕得为他们寻个他们想要的公道,让他们不再惧朕、不再怨朕。如此一来,往后君臣才能相得,朕想要做成的大事,才能再无阻障。”

  殿外,森森宮卫长戟交错,锋刃冷光织作了一道谁也破不出的铁网。

  戚广铭从御座上起身,走下来。

  他一面行向戚炳永,一面道:“六叔。你同朕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为了大晋,六叔莫要怪朕心狠。”

  戚炳永抬起头。

  戚广铭站定在他身前,笑容减淡:“六叔,莫要怪朕心狠。“

  随后,他高声冲殿外喝道——

  “来人!将他拿下!”

  殿外,铁网锋刃映着如血残阳,纹丝不动。

  戚广铭皱起眉。

  不待他再叫人,戚炳永率先开口——

  “来人!”

  这一声高喝,比少年的声音更洪亮,更狠戾。

  殿外,铁网锋刃齐齐向前压近数步,将整个崇德殿的八扇朱门牢牢围住,堵了个密不透风。

  少年愕然。

  他左右一望,见清形式,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戚炳永步前,逼着少年不得不后退:“陛下。臣从未想过要做下一个鄂王。父皇、大哥、二哥先后死在了四哥的手里,可四哥同三哥、五哥一道,又死在了陛下的手里。臣想好好活着,又岂会想要做另一个四哥?”

  “更何况,四哥又有何值得臣效仿的?”戚炳永微微笑了,“说他狠,却还不够狠。若是真狠,他当年便该将陛下也杀了。臣,不做鄂王。臣,更不做任何其他人。”

  “六叔,你……”

  “陛下。臣同陛下的身上流的确是一样的血。陛下为了大晋,臣亦是为了大晋。陛下,莫要怪臣心狠。”

  少年的瞳孔因惊骇而瞬间放至极大。

  一道寒光在他眼底闪过。

  他想要尖声呼救,可再也发不了声。

  他的喉咙被一刀割断,在几瞬之后,热烫的鲜血从那道狠辣果断的伤口中喷溅出来。

  少年大睁着双眼,双膝撞地,头颅重重地摔在殿砖上。

  他的鲜血,沿着砖缝一路填漫崇德殿,铺成一条孤冷的道路。

  戚炳永踏在这条路上。

  他的笑容已消,赤红的眼底竟生生凝出了一滴泪。

  那滴泪不曾掉落。

  那滴泪照着这一地的血路,照着殿外的铁刃寒光,渐渐被逼退,消失在他赤红的眼底。

  ……

  大晋永仁三年五月二十日,皇帝崩于崇德殿,年十五。五月二十一日,庄宗第六子、永仓郡防御使戚炳永临朝登基,即皇帝位。上先帝庙谥曰穆宗怀皇帝。

  夕阳为戎州四野镶镀一层暖暖赤色。

  谢淖坐在帐外,手中持报,凝神远望。

  他的沉默,如岳不移,如瀑难断。

  日已西沉时,卓少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她跃下战马背脊,轻甩薄氅,径直向他走来。

  那不移之岳、难断之瀑,在被她轻轻碰触过后,变得可移、可断。

  “少炎。”

  他动了动,捉住她搁在他肩头的手。

  大晋的这一场宮变,遍闻宇内,不论是大晋四境还是大平国内,皆有所传。只不过在众人眼中,只见这结果,未见其后之缘由与经过。

  卓少炎低下头,发丝撩过他的脸,从他手中取过那封信报。

  她阅罢,问:“你要出征。”

  谢淖点头。

  她又问:“可要我相助?”

  他缓缓一笑,手使了点劲,捏了捏她的手心:“一封檄文,便就够了。”

  第82章捌拾贰

  帐内,卓少炎伏案下笔,檄文一气呵成。谢淖立在她身后,无声地凝视她手中笔尖勾勒出的每一个字。

  少顷,他的目光缓缓移上她的肩头。

  她的双肩坚硬而瘦削,那上面是无形而沉重的家国责任。她爱他,故而问他是否需要相助。但她并无出师之名,若真提兵北进,便是要将云麟一军、将大平一国都拖入这晋室之乱当中。她是大平的亲王,她绝不可为了一己之爱而陷家国于不顾。

  而他更不会让她因爱他而失了这一份责任。

  她愿助他,一封檄文,便就够了。

  卓少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首抬眼:“怎么?”

  灯晖下,她的眼神专注得动人,叫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道:“少炎笔下之檄文,气势如虹,文采纵横,为我所不能及。若非有少炎替笔,我今不知当如何是好。”

  卓少炎轻轻搁下笔。

  她浅浅一笑,并未将他戳穿。

  自从她驻兵戎州以来,大平京中质疑她此举的声音便日渐高涨,终于在大晋宮变之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连日来,从京中发来军前的文札堆如小山,朝中自辅臣以下,人人都在等着她给出回应。

  这一桩桩,皆被他看在眼中。

  他哪里是写不出及她的檄文,他是不愿叫她为难的同时,又不忍辜负她想助他的心愿。

  待墨干透后,卓少炎站起来,转身抱住他。

  “炳靖。”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

  “嗯。”

  “天下兵马见此文,必当避而让君行。征伐之路,若无须见血,便不必见血。”

  ……

  大平京中,皇城。

  时已近夏,殿中人一多,便略显闷热。

  就在这明明闷热的睿思殿中,狄书驰却叫周遭众人皆感受到了他身挟的一股冷意。他抱袖站在殿上,对着沈毓章,不卑不亢道:“英王调半数云麟军长驻戎州境内,不北进、不南退,徒耗朝廷钱粮,沈将军却压着兵部迟迟不问,此究竟为何?”

  沈毓章道:“此事沈某已取陛下、公主之圣意。”

  狄书驰道:“此事乃国事,非沈将军家事。今文武在殿,将军当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众人闻其家事、国事一言,无不落汗。

  沈毓章倏然沉下脸色。

  狄书驰未现退意,神色依旧不卑不亢。

  见二人当廷对峙,朱子岐暗自摇头,出前劝道:“狄大人。沈将军领兵部事,处事自有分寸。”

  “分寸?”狄书驰冷冷反问,“大晋宮变,皇室将倾,宇内皆知。大平不待此时出兵伐晋,又待何时!英王手握国之精锐,却将兵马压于两国边境而不动,可谓坐失良机。既不北伐,何必驻兵白耗朝廷钱粮,此举分寸何在?再者,英王既已卸去云麟军帅印,何故仍有调兵之权?沈将军以重兵之符付之,心中可知分寸?”

  这接二连三的反问,将朱子岐逼得再劝不得。但凡经历过当初狄书驰在广德门外伏阙上疏杀成王一事的人,有谁不知他这一把铁硬的骨头和脾性。朱子岐闭上嘴,抬眼觑了觑沈毓章。

  沈毓章抑了抑怒意,道:“战火苦民,为万民而藏干戈,英王无错。至于其勒兵戎州、长耗钱粮二事,兵部早已发函申斥,英王见函必会上表,狄大人不必心急。”

  狄书驰问说:“大平藏干戈,大晋当如何?沈将军何以如此笃定,大晋不会再生战端?若沈将军决断失策,此番纵英王刚愎自用,将来必将误国误民。”

  沈毓章咬着牙,无话可对。

  狄书驰所言,俱是忠臣之言。但卓少炎与戚炳靖诸事,是他不能为旁人道之事。卓少炎在北边无惧无束,做着她认定了的事,又何曾想过他在朝中须顶着多大的压力。

  这一场互不相让的针锋相对,最后终结于翰林医官院派人来禀,传沈毓章入禁中至御前侍疾。

  皇帝体染风寒数日未愈,昭庆于西华宮内日夜寸步不离地照料皇帝,委朝中政务于三位辅臣,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沈、狄二人的廷上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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