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_山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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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穆清心里咯噔一声,说不出个确切的滋味。

  作为男人,他觉得自己是能理解兄长的。可作为侍君,他又知道这确实是个不能回头的错。

  宫中严禁侍君同宫婢私通。但是侍君和宫婢偷情的事还是偶尔发生。

  尤其是不得宠的侍君,自己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漫漫长夜实在很难忍耐。就算不找宫婢,也会朝内侍发泄。甚至侍君彼此之间也会私通。

  听宫中老人说,女帝宽厚,不喜欢伤人命。曾有犯禁的宫人只是被逐出宫了事。

  可穆廷芳却一直留在宫中的。

  “只一次,那宫婢就有了身孕。”穆廷芳道。

  穆清心里又是一惊。

  “这事再也瞒不住,闹到了女帝跟前。陛下竟然没有怎么生气。”穆廷芳说到这里,苦笑起来,“也是,她只爱柳谦,只在乎他,并不怎么在意我对她不忠。我倒宁愿她大发雷霆,宁愿她打骂我,要赶我走……她为什么不同我哭闹?为什么?”

  穆清握着兄长枯瘦冰凉的手。

  他还年轻,还从未正经爱过什么人,却也知道,不被爱,正是这一连串问题的答案。

  穆廷芳道:“陛下只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她没生气,只让我自己做决定。而我当时犯了一个后悔终身的错。”

  他看着弟弟青春俊秀的脸,说:“我不要那宫婢,也不要那个孩子,我求陛下不要赶我走,我想留在宫里。”

  穆清冰雪聪明。他从寥寥数语中就领悟了背后的深意,脸色霎时白了。

  “是的,真是个大错。”穆廷芳笑声桀桀,仿佛胸腔破了个洞,“我现在闭上眼,还能看到陛下那失望的神情,那对我的厌恶和冷漠。”

  穆廷芳紧紧抓住了穆清的手,痉挛颤抖。

  “可我能怎么办?我爱明月奴,我不想离开她。我和那宫婢只不过是一夜荒唐,我才不想要她,我更不想要那孩子……”

  “阿兄……”穆清喉头哽着,“可你也说过,陛下是个女人。”

  “是的。可惜我经过这事才明白。”穆廷芳颓然,脸上的光芒褪去,灰败层层透出来。

  “陛下是个女人,是个慈悲、胸怀博大的女人。从此,我在她眼中,不是同床共枕过的侍君,而只是个抛弃怀着我骨肉的女人的男人。她再也不肯亲近我……”

  穆廷芳抬头往着薄云一角露出来的蓝天,“我如愿留在了明月奴身边,却是永远失去了她的欢心。这是她对我的惩罚……只因为我爱她。”

  他无力地垂下了眼,越发有气无力。

  “雪河,记住我的教训……不要爱上她。若不幸还是爱了,便对她忠诚不贰。要是有一日不爱了,也要坦诚……她会放你走……”

  “我都记住了。”穆清紧握着兄长的手,将那冰凉的手终于捂出一点温度。

  等长孙婧带着白岳青一道赶到笙阳殿的时候,穆廷芳已被送回了屋内,帘子低垂,始终遮着他的身影。

  穆清跪在床榻前,喉咙喑哑:“阿兄走得很平静,只遗憾以后不能再侍奉陛下,又叮嘱我要对陛下效忠。阿兄是放下了一切走的,还请陛下节哀。”

  长孙婧走了过去,坐在床边。

  她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将手探进去,摸到了穆廷芳的手,将那瘦成一把枯骨的手握住。

  “明月奴。”白岳青轻声唤道。

  长孙婧朝他望去,有些茫然,“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他一直病着,这不是你的错。”白岳青郑重道,“他这心性,走到这一步,并不奇怪。”

  长孙婧呢喃:“我几次三番都说放他出宫,他总是不肯走。他病着,我难道还能赶他不成?东宫出来的人,只剩你们这几个了……”

  白岳青没出声。

  穆廷芳不肯走,无非还不死心,还想挽回女帝的宠爱。可长孙婧却是不会再回头的。

  穆廷芳这人,并不适合后宫生活。

  打小,他们都还是一群不懂男女之情的孩子的时候,他就喜欢霸着长孙婧,连玩个游戏都不肯让长孙婧同别的侍君结伴。

  一旦长孙婧对他留意少了,穆廷芳便会作天作地地闹。不是闹到长孙婧反过来哄他,就是闹到白岳青训斥处罚他。

  等承宠后,穆廷芳的醋意只增不减。他斗不过柳谦,却是同温杨两人一度势同水火,搞得后宫气氛紧张。

  长孙婧对身边人总是很心软,起初还是很宠了穆廷芳一阵子。可穆廷芳缠得太紧,加上长孙婧的心本就在柳谦身上,很快就对穆廷芳有些避之不及。

  穆廷芳的爱是独占的,是狂热浓烈,极度排他的。在后宫这样的环境中,他崩溃是迟早的事。

  如果他遇到的是别的女子,或许会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姻缘。

  “可惜他遇到了我。”长孙婧道,“但愿来世,他能遇到一个值得他的人。”

  穆廷芳被追封为“长怀君”,以奉君之礼厚葬,又重赏了穆家人,给他们几名能干的子弟赐了出身。

  四九过后,穆清被封为中侍,赐住笙阳殿。

  一同受封的还有严徽,他也被往上提了一级,封为中侍,赐住凤升殿。

  丹霞阁本就属于凤升殿。严徽只用把行李从偏殿挪到了正殿,就完成了搬家,十分省事。

  女帝给严徽拟了个号,叫“海平君”,又给赫连斐封了一个“长乐君”。

  办完这一切,长孙婧紧接着做了两件令朝野震惊的事。

  第一,将数名没承过宠的少侍赐金还家。

  第二,宣布自己有身孕了。

  春寒料峭,雪已消融得差不多了,宫苑中只有春梅早早绽放,粉云团团,给荒凉了一整个冬天的园林增添了不少色彩。

  暖阁中还烧着地龙,酒温在壶中,香燃在炉子里,一派安详静好。

  严徽、宋沛和沈墨三人各自倚着凭几,坐在矮榻上。除了沈墨瘦了一大圈外,严、宋两人的容貌没什么大变化,可每个人的气质都与过去截然不同。

  初入宫的那一股嫩头青的劲儿,已在深宫生活中被潜移默化地磨去,养出了一身从容和高傲。哪怕沈墨并不得宠,气质也比过去矜贵了许多,不再有商贾子弟那股浅薄。

  “你们觉得,这孩子是谁的?”

  宋沛问的,也是最近侍君们私下挂在嘴边的问题。

  女帝有孕,按照时间推算,应当是在汤泉宫的时候怀上的。

  女帝虽然最宠爱严徽,但是那段时间还是做到了雨露均占。承宠的后宫,从东君到温杨二君,赫连斐和宋沛也都有侍寝。还真说不准孩子是谁的。

  按理说,女帝所生的皇子公主,名义上都是她和东君的儿女,不分嫡庶。

  可就英宗女帝的做法来看,女帝如果想给某位侍君恩典,会刻意独宠一段时间,期间怀上的孩子,自然是这位侍君的。英宗女帝还把孩子给生父抚养,对生父母族的赏赐也颇丰。

  再不然,孩子长大了些,看容貌轮廓,其实也不难看出生父是哪一位。

  侍君们都见过大公主长孙萱,对她的怯懦病弱印象深刻,朝中官员和宗室也都不看好这个女孩儿。

  这么一来,女帝腹中的第二胎,不论男女,都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储。

  大臣们盼着长孙婧能生下一个皇子,可以顺理成章地立为皇储。哪怕是位公主,只要健康也好。

  太子一定,天下民心也跟着安定了,大臣们也有了无争议的拥护对象。纵使有不安分的人,也找不到借口闹事。

  侍君们则都在揣测这个孩子是谁的。巴不得时间一下往后拉个三四年,能从孩子的脸上看出端倪。

  若孩子是自己的……以长孙婧的宽厚博爱,肯定不会阻挠父子相认。

  后宫男人们的指望同女妃并无太大差别,也一样想要女帝的宠爱,想要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更希望这孩子能有个光明前途,保障自己的后半生。

  做皇储的生父,这或许就是后宫侍君们人生的巅峰。

  “我恐怕,陛下自己也说不清孩子是哪位的。”严徽苦笑,“我一直听说陛下因为早年伤了身,受孕不易,才在子嗣上很艰难。不论是谁的,只希望陛下这一胎能坐稳,平安生产,孩子能健康就好。”

  女帝只要身子健康,今后还有可能继续生。而自己只要恩宠不断,就有机会有孩子。

  宋沛也将焦虑暂时放下。

  “对了,行简,你是怎么打算的?”

  女帝要将没承过宠的少侍送返回家,其中就有沈墨的名字。

  也许是受了严徽和宋沛接连得宠的刺激,沈墨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忌了口,每日都去骑马练剑。

  短短三四个月,这少年几乎甩掉了三成多的体重,瘦得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沈墨本就生得浓眉大眼,婴儿肥消退后,漂亮的轮廓显现了出来,越来越俊美。

  他个子高大,入宫后还又长了一头,如今穿一件修身的绛蓝长袍,虽还有几分圆润,但是精神奕奕,少年健朗之气十足。

  人是长大了一截,可沈墨那一团孩子气,并没怎么变。

  “我也不知道。”这少年苦恼地挠着头,漂亮的五官皱作一团,“宫里确实有些无聊。可我要是什么事都没做成就回去,免不了给家里的兄弟笑话。”

  “不是说想做皇商吗?”宋沛道,“趁这机会求个恩典。”

  “无功不受禄。我同陛下都不熟,也没能伺候过她,没胆子厚着脸皮再求什么恩宠。”沈墨道,“我原以为能在宫里混个一两年才出去的,哪里想到这才半年,就要被赶走了。早知道时间这么短,我就早点减肥,也去争个宠了。”

  “是啊。”宋沛道,“我还同严徽说,看你现在劲头不错,等过两个月,模样更好了,就帮你在陛下面前邀宠。哪里想到陛下有孕了。”

  有孕了,自然不能再临幸后宫。沈墨错失了好机会。

  “出宫也好。”宋沛舒展手脚,躺在软垫里,“以你的家世,大可过上妻妾成群,儿孙绕膝的富足日子。侍君说起来是皇家人,身份高贵,可是平日多无聊寂寞。得宠的还好些。失宠的,像穆中侍,一辈子就这么交代在了深宫里。”

  “可是在宫里,能和哥哥们在一处耍,也挺有趣的。”

  严徽被他逗笑了,“你现在还小,才觉得好玩。再过一两年,你长大了,想要的就是另外的东西了。”

  沈墨沮丧:“反正我现在出宫已成了定局。陛下准我们天气暖和些了再动身返家,我这几日先好好享受,也不枉进宫一场了。”

  宋沛忽然道:“说起来,子瑞,你的家人也快进京了吧?”

  “昨日收到信,再有几日就能抵达京城了。”想到即将和家人团聚,严徽难掩喜悦之色,“陛下赐的宅子在清和坊,家什奴仆都已收拾好,就等家里人入住了。一年多没见,不知道我弟弟妹妹又长高了多少。”

  “以后都在京城,就能常见到了。”宋沛道。

  “我也有点想我娘了。”沈墨也忍不住嘟囔。

  清和坊就在豪门云集的兴乐坊隔壁,住着门第较低,却清贵有礼的书香世家,中层京官也有很多在此安家。

  严徽如今是四品中侍,表面上宠冠后宫,私下又是女帝重用的特使。长孙婧将这宅子赐给严家,考虑得很周到。

  数日后,严家老夫妻俩带着一双儿女,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乘车进了新宅的大门。

  严父扶着老妻下了车,严三郎和严小娘蹦蹦跳跳,对新居充满了好奇。

  严府按品级并不高,但也远比他们在琼州的旧屋气派。

  二门内的庭院都比当初的正堂要宽敞,精砖墁地,雕梁画栋,盆景生机勃勃。屋檐下还伫立着几排管事奴仆,低头躬身,等着上前行礼。

  可老夫妻俩的注意力,却是被庭院中站着的那个俊朗青年给吸引了去。

  “二郎……”

  严徽一撩衣摆,结结实实地跪在砖地上。

  “儿子不孝,让父母千里奔波上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爹娘身子可还好?”

  严母扑过去将儿子抱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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