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_山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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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志云君温延人如其封号,志在云端,清高凌人。

  他自己又出身清贵世家中的佼佼者的温家,入宫十来年都深得女帝宠爱,满城权贵都不放在眼中。

  安阳公主能将温延请过来赏梅,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

  她不仅早早地就从全国各地请来了闻名的琴师、作曲师,还搜罗了不少知名的乐器,这才终于引得温延心动,出宫同这群大师一会。

  严徽和宋沛在声乐这一行,都是熟而不精,并无兴趣参与这个聚会。所以温延同安阳公主会琴友去了,安阳公主的驸马便负责招待严徽二人。

  安阳公主的驸马姓钟,也是世家子。

  能尚主的,容貌和性子都不差。安阳公主的风评不错,没有骄纵的事迹。而钟家世代书香,钟驸马看面相就是个性子绵软的书生。

  “园中戏楼正热闹,宾客大部分都在那头。除此之外,花房里温暖如春,园中寒梅绽放,都是好去处。”钟驸马一一介绍着。

  宋沛好热闹,当然想去戏楼。严徽却道:“听说贵府梅园中收藏了几个前朝石碑,其中有宋冠林大家的《映月江游》残碑?我临了拓本多年,今日想亲眼一见。”

  于是,钟驸马陪着宋沛去戏楼看戏喝酒,严徽则由公主府管事陪着,去梅林中看碑。

  晴空朗日,寒梅傲雪,园中游人稀疏,倒是很适合严徽这样喜静的人。

  严徽虽然来自南方,倒不怎么怕冷。他看完了碑,也不忙着回戏楼,在梅园里悠闲地踱步赏景。

  经过一个小矮坡时,上方传来轻快的说笑声。一群衣衫光鲜华丽的少男少女正结伴拾阶而下。

  严徽恰好自一片梅林中走出,英挺的身影落入对方的视线中。那片笑声霎时一停,转成了窃窃私语。

  对方有年轻女客在,严徽连眼都没抬,加快了脚步。

  就这时,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一个红衫少女从人群中跌了出来,扑倒在雪中,顺着坡道往下滑。

  在她前方,不仅有几株老梅树,还有一块没被雪覆盖的嶙峋黑石。这要撞上可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严徽纵身一跃,脚蹬着斜伸的树干,攀跃而上,身影敏捷,抢在少女撞在石头上前将人一把拽开。

  两人滚在雪中,女孩扑在严徽臂弯里,钗环凌乱,头发松散,吓得瑟瑟发抖。

  “大娘!”

  “郎君!”

  两边的奴仆内侍一阵咋呼,涌了过去。

  那小娘子惊魂未定,只觉得搂住自己的手臂坚强有力,很是可以倚靠。可不等她仔细感受,就被仆从七手八脚地从那温暖的怀中拉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一道浑厚的男声由远及近,“阿芝,有没有伤着?”

  严徽起身,拍去斗篷上的碎雪,就见左韶风正大步赶来,一脸关切之色。

  “阿爹!”那小娘子轻呼了一声,嗓音里委屈十足。

  原来严徽救下的,正是左韶风的长女左静芝。

  左韶风见女儿无碍,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将随行的奴仆训斥了一番:“一群废物!让你们看顾好大娘,你们就是这么看的?还不快扶她下去,当心冻着!”

  左静芝又窘迫又羞涩,只来得及抬头看了严徽一眼,便被婢女匆匆扶走了。

  左韶风长舒了一口气,转向严徽时,已是一副真诚热情的笑脸。

  “多亏少侍及时出手相救,让小女免于受伤。我对少侍的感激,真是无以言表。今日是公主设宴,我只好厚着脸皮,借公主的酒敬少侍一杯。来——”

  恭敬不如从命,严徽被左韶风拉到就近的一处暖阁里。

  公主府的奴仆手脚极快,人才坐下,酒水点心就已奉了上来。

  彼此敬过了一论酒,左韶风感慨道:“严少侍文武双全,方才那身手很是敏捷利落。”

  严徽谦虚:“早年四处游学,略学了点拳脚功夫用来防身罢了,比不得太尉精武骁勇。”

  双方又是一番彼此恭维。

  这两人,一个是暗中领了女帝的谕旨,在京城里广布线人,搜查百官、宗室不法罪证的暗使。一个则是功高震主,被女帝撸了兵权,放在一旁以观后效的权臣。

  这一个多月来,京城里犯事的小官,就算不是左韶风嫡系一派的枝属,就是盟友的子弟闷声。

  女帝手持剪刀咔嚓咔嚓,将他们这几株大树的枝叶剪得狗啃得似的。眼看细枝叶剪掉,就要轮到后面的枝干和主杆了。

  别人沉不住气,可左韶风却似个没事人似的,依旧每日访友会客,喝酒戏耍,甚至又还纳了两个美妾。

  好似他真的已经接受了现状,急流勇退了。

  暖阁里的地龙烧得很旺,窗户敞着,也不影响里面的温暖。

  严徽窗外明亮的雪光打量左韶风。

  这位武将才三十来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年纪。他英武精壮,纵使姿态慵懒,可双目中蕴藏着充沛的精力。

  左韶风起-点颇高。他是左家长子嫡孙,十六岁进鹤翎卫,自身勤奋刻苦加上家族的提拔,一路高升,在祖父病逝后越过懦弱的父亲接过乌察节度使一职。随后,又是“天宁之乱”千里勤王,立下汗马功劳……

  这个男人早早地就登上了人生的巅峰,权倾朝野还没有几年,甘心在这个年纪就退下来?

  左韶风也在端详着严徽。

  这青年俊美儒雅,英姿勃发,却又有一股在他这个年纪的儿郎身上难见的沉稳内敛,而且毫无内宠之气。

  “有一事,严少侍还不知道。”左韶风道,“我在见到你之前,就曾读过你写的文章。”

  严徽是真的惊讶。

  他人微言轻,是少侍里出身最不起眼的一批,要不是受宠,应该绝对入不了左韶风的眼才对。

  左韶风回忆道:“是你的那篇论琼州黑港的文章。你从各国黑船来往的情况,分析南海诸国的国力、兵力,甚至朝堂局势走向,真是眼光尖锐,观点独到。我统帅陆军,并不了解海军的情况,看了你的文章,获益良多。少侍当年应当才二十左右吧?”

  “二十一岁。”严徽看左韶风的神色已经有些变了。

  左韶风提到的文章,是少年严徽的成名之作,也是他苦心观察数年,甚至冒了不少风险潜入港口调研,才写出来的。

  这篇文章让严徽在当地备受赞誉,府学里的师长因此十分看好他来年的科举考试,人人都等着他金榜题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论这文章再好,终究也只是个年轻小贡生写的。

  严徽这样的贡生,全大雍没有八千,也有好几百个,他的文章怎么会辗转千里落到了西北节度使的手里?

  “真是少年出英才!”左韶风赞不绝口,“当时我还同献上文章的人说,希望能早日在朝中新秀里看到你的身影。没想几年后,确实遇到了你,却不是在朝堂上……”

  严徽已不是过去被人戳中心窝伤处便会变脸色的人了。他笑容释然,平静道:“能得太尉赏识,是在下之幸。”

  左韶风问:“少侍如今还有写文章吗?”

  严徽摇头:“现在受陛下之命,四处游玩,为陛下绘图写书。”

  “也是。”左韶风感叹,“入宫后就同外界隔绝开来,既不知民情,也不清楚朝堂事,也就没什么可写的了。”

  酒温好了,左韶风亲自提着酒壶,为严徽斟酒。

  严徽恭敬道谢,耐心等着左韶风接下来的话。

  左韶风道:“听说你家中还有弟妹,不知年纪多大了,可有婚配?”

  严徽微微一愣,方道:“小弟来年就要满十八,小妹也已及笄,家中准备等上了京后,好生为他们相看。”

  “正是好年纪。”左韶风感慨,又问严徽家中高堂的年纪,身体健康,又说到弟妹念书的情况,竟是和他闲话家常起来。

  以左韶风的身份,想要知道严徽的情况,何用亲自来刺探情报?他这是真的把严徽当作救了女儿的恩人,亲切攀谈闲聊。

  严徽在旁人面前能摆出老成持重的模样,但是在左韶风这样经历过风波大浪的权臣武将面前,也不敢有丝毫拿乔。

  “少侍有些紧张?”左韶风笑容深邃,微眯了一下眼,“可是我的话太多,让您不自在了?还是我没有像别的人那样,继续哀叹你的才华没有得到赏识,让你觉得有些意外?”

  严徽如被人用手戳中了心口,暗道姜不愧是老的辣。他也不再假装稳重,心悦诚服道:“太尉果真洞悉人心,在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左韶风呵呵笑着,摆手道:“少侍才华横溢,常人都会替你惋惜,我也一样。可能有些人还会觉得,我一定会趁此机会游说你,拉拢你,让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严徽举杯,遮住嘴角的尴尬。

  左韶风背着手走到窗前,眺望着梅园雪景。

  “众人都觉得,我被陛下削了兵权,一定心怀不满。我门下子弟门生近来广遭弹劾贬官,我也一定焦躁不安。他们却是没想到,我不仅是一个左家人,我还是陛下的臣子,是大雍的将士。我的职责是辅佐陛下,镇守国门,护住一方百姓的安危。这天下的繁荣安定,亦有我的一份贡献。我多年辛苦,又怎么能因个人私欲而毁之?在这之外,个人荣誉得失,家族兴衰,那都是小事了。”

  严徽起身,朝左韶风恭敬一揖。

  “太尉高洁无私,心怀家国天下,在下深感愧疚……”

  左韶风爽朗大笑:“少侍才华横溢却受名声牵连。我则是受身份的牵连,被世人所不解。我们俩都饱受偏见之苦,冲这儿,就当浮一大白!”

  说罢,吩咐侍从新开了一大坛剑南烧春,一副要同严徽一醉方休的架势。

  严徽不用试就知道自己的酒量肯定不如左韶风,却又不好拒绝。

  正在心中叫苦,左家一名管事快步钻进了暖阁里,一脸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左韶风正色道。

  那管事道:“太尉,就在方才,赵将军领了陛下的命,带兵将刑部白侍郎府围了。协同御史中丞一起抄家。”

  暖阁内有片刻的寂静。

  “白侍郎,白德会?”左韶风问,“他可是东君的堂兄,不是什么出了五服的旁枝亲戚……什么罪名?”

  “受贿,以权谋私,以至造了冤假错案……御史中丞李大人,大理寺少卿马大人都带着人也去了。”

  白氏枝繁叶茂,子弟众多,这个白侍郎不仅同东君白岳青血缘很近,也是家族少壮派里非常被看好的人。

  要是按照世家子行不法之事机率来计算,白家子弟有问题的必然也不少。只是女帝看在和东君的情分上,过去对白家子弟多以斥责罚俸为主,并不曾动过真格。

  可现在看来,不动则已,一动,就动大将。

  侍郎乃一部的副官,位高权重。不说被控的罪名最后能否判下,光是前期的抄家和审讯,就不知道要将多少人牵连在内。

  最关键的是,女帝终于朝东君母族白家出手了!

  京城里大雪纷飞,依旧压不住百官焦躁不安的心。

  眼看就要过年,可御史台和大理寺比往常还要更忙,由白德会而审出的行贿受贿、以权谋私的事,牵扯小半个刑部高层。

  女帝将此案指给了御史中丞李明舒彻查。她今年震怒了好几回,眼下已疲了,那冷漠的语气,反而让下面听训的官员惴惴不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因为牵扯过大,直到正旦将至,案子还没彻底查清。而年总是要过的,各部按计划封了印。李明舒看女帝心情还不错,也将一众犯人往大理寺一关,先过年去了。

  等到正旦这日,官员们从宫里领完了宴散去,长孙婧则带着后宫驾临京郊西南的汤泉宫。

  皇帝一年忙到头,也要歇息一下。在汤泉宫过年是长孙婧登基后的习惯。

  尤其长孙萱出身后,京城冬天的寒冷对她孱弱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每年初雪前,白岳青就会先行带着女儿去汤泉宫过冬。

  离开了纷纷扰扰的京城,汤泉宫里潮湿温暖,清静优雅,俊美的少年郎们在花草繁茂的山水间嬉戏打闹,长孙婧的心情也眼看着好了起来。

  穆清穿着一身肃穆的绛紫衣袍,端坐在水阁的长廊下,正专心致志地煮着茶。

  廊外的汤泉池中,水声哗哗作响。

  氤氲水气中,年轻儿郎袒露着健美精壮的身躯,有些还裹一条浴巾,有的连这一步都省了,赤-条条地泡在温泉中。

  一个五彩皮球在年轻人的手中抛来传去。这是严徽新发明的一个玩法,暂定名为“水球”,规矩和马球差不多。大伙儿玩得很起劲儿。

  “雪河怎么不去泡汤池?”长孙婧温柔的声音传来。

  穆清转过身,朝女帝欠身:“臣水性不好。”

  “那池子不过及腰,淹不着你。”长孙婧走了过来,在软垫上坐下。

  水阁温暖,年轻的女帝穿着轻薄的春衫,红纱雪肌,乌黑的发鬓。

  远离的糟心的朝堂,长孙婧又恢复了往日慵懒的神态,歪着头望过来时,眼波清潋,明媚撩人。

  穆清迎着长孙婧的目光,深深地注视了她片刻,方低下头,继续切着香料,耳尖却是有些发红。

  “你也该多和同伴玩一玩。”长孙婧的口气,就像阿姊劝弟弟一般,亲昵中透着疼爱,“你年纪轻轻,平时不是服侍你阿兄汤药,就是跟在我身边磨墨煮茶。你这年纪的男孩,本该到处奔跑玩耍,打球跑马才对的。”

  穆清道:“臣觉得这样自在,对臣来说,这就是对的。横竖也不妨碍别人。要是陛下嫌臣碍眼,让身边人传个话,臣也不赖在您身边。”

  “说什么气话呢。”长孙婧轻笑,“早就喝惯了雪河煮的茶,就再也吃不进别人的了。”

  “那臣就为陛下煮一辈子茶。”穆清抬起眼皮。他一双凤目生得精致如画,睫毛浓长,垂头抬眼的表情尤其漂亮。

  长孙婧还想说什么,林十全走了过来。

  长孙婧一看严徽的神色,脸上的笑意便隐去了。

  “说吧。”

  林十全低声道:“是王侍郎,陛下。她前日临盆,生了个小郎君,自己却是没能熬过去……”

  赫赫有名的女侍郎王氏竟然难产去世了?

  穆清将手中的小银刀放了下来。

  长孙婧面无表情地坐了片刻,而后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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