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陇上行(19)_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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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陇上行(19)

  傍晚时分,张行抵达了聊城城东,数名头领前来迎接,众人就在官道里相会。

  「听说营寨丢了,前方也败了,单大头领也伤了?」张行尚未下马便直接来问。「到底如何?其余伤亡又怎么样?」

  「丢寨是真的,败了也是真的,单大头领伤了也是真的。」其余人都有些虚,只身上衣甲狼藉的周行范迎面来讲。「但寨是空寨,败了也只是被对方军阵冲开,单大头领也只是皮肉伤.死伤减员现在不好说,但除了刘黑榥人在西边还没聚过来,其余建制大多还在,各营骑军也还能集结大半三哥莫慌。」

  张行松了口气,问了单通海位置,带人迎上去,却见到对方裹了肩膀,依然在马上左顾右盼,这才放下心来。

  后者见到张行过来,也跳了马,只来到官道上汇集,却又忍不住来问:「张龙头,援军数量怎么不对?我看只东面七八个营,北面没有说法吗?刚刚我们怕露出来,还让骑军在东北面集结挡住视线.」

  「北路几个营确实没到。」张行认真来答。「他们路远,而且有让窦立德分兵看住河对岸的襄国、武安两郡兵马。」

  「那这样的话,咱们兵力岂不是有点不足?」身上还有血渍和汗渍的程知理也迎上来问,声音却低了些。「刚刚只算是虚张声势把他们吓到了?」

  「足也不足。」张行继续来言。「我已经让留守茌平、高唐、鄃县几个地方的部队扔下城池,尽快赶来了,包括北路应该也能腾出来一两个营.估计夜里就能陆续到。」

  「也就是说现在根本吃不下对方,明日才可以了?」单通海扶着肩膀皱着眉来问,音调到底下去了。「不能夜战吗?」

  「没有火把。」牛达黑着脸来答。「你们这里可有?」

  「我们本就是奔袭过来的,而且大白天出营,如何有火把?「周行范也有些上火。「倒是你们,便是支援仓促,也都是从城里、营里来的,怎么能不备火把?」

  「我们听到消息,连府库都没有封,整个就扔下城池过来了。「王叔勇也有些脸色不佳,他如何听不懂几名骑军头领的埋怨意思。「如何怨到我们?」

  「这时候争个什么?」张行无语至极。「没就是没,有就是有现在就是没有火把,很难大规模夜战是不是?只能等明日?」

  「三哥,如果没有足够火把,我们晚上立足都难。「周行范强压火气,正色来解释。「反倒是官贼占据了我们的营寨,可以趁机休整,而且那营寨本身是为了封锁聊城撤军设在西面官道路口上的,所以身后道路也非常通畅,那等天黑后,意识到咱们没有燃料,屈突达必然趁机顺着官道跑了,如何会让我们等到明日?」

  「屈突达一定会走?」牛达也明显不甘。「能不能示弱?把我们真正的兵力透露过去,让他看到?」

  「没用。」樊豹此时也插了句嘴。「且不说来不及了,关键是屈突达根本没有战心,能从战阵上看出来的,他今夜必走无疑.」

  旁边几人微微一愣,但很快,参与到今日战阵的几名骑军头领便意识到樊豹说的是对的,因为屈突达如果有战心,一开始便应该亲自带骑兵在前,包括将其余两位军中凝丹高手和秦宝汇集在一起,以示死战之心,后来偷袭成功时让樊豹和程知理将单通海带出来而不追击,也能说明问题。

  「没办法。」一番言语介绍之后,陈斌终于开口,却也在旁黑着脸应声,因为军队调度多少要算在他头上。「部队来的太急了,根本瞒不住,我估计屈突达一开始动身就是察觉到我们东面在调兵了行军时也肯定注意到了异样,所以一开始就准备逃的。」

  「好了。」眼看着骑军和援军又要

  开始讨论什么责任问题,张行忽然摆手,二度止住。「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咱们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要不要聚集兵马,趁着天还没黑,现在就攻上去?」

  周围顿了一顿,立即再行争论起来。

  很显然,这个问题依然非常棘手,因为现在的局面太尴尬了。

  首先,援军是来了,但来的数量有点磕碜;其次,远道步行赶来的援军也好,战了半日的骑军也好,全都有些强弩之末的感觉;最后,也是刚刚讨论过的,目前最让人无奈的一点在于,天马上就要黑了,而黜龙军一边丢了营寨,一边来的仓促,白日急行军,甚至有抛弃辎重的行为,遑论带上充足到可以夜战的火把了。

  「如果屈突达必走无疑,现在不攻相当于就此放过"」半晌后,陈斌努力尝试总结分析道。「但如果攻,天马上就要黑了.到时候八成没有什么进展,还很可能将咱们自己的兵弄散.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天黑以后依旧乱战,对方有营寨,尚能维持兵力不散,而我们没有立足之地,一旦攻击失败,很可能会造成非必要的战损与混乱,甚至丢失了好局。

  「至于往城内取燃料或者干脆入城也难,反正我不建议如此,因为城内有好几千官军,还有部分是金吾卫,眼下只是让徐大头领突袭成功,临时控制了两个大员而已,强行进城反而会引发骚乱和战斗,让这个已经入嘴的鸡子再滑出来。」

  话到这里,已经说得足够透澈了,周围几个头领,也都沉默了下来。

  倒是张行见状,反而来笑;「诸位,咱们本是来打清河的,武阳这里就是搂草打兔子,而且得益于诸位作战得力,也已经拿下了武阳郡守元宝存和邺城行宫大使吕道宾,何必得了陇西复望蜀地呢?」

  众人见到龙头本人肯定了功勋,多少松了口气,气氛也稍缓。实际作战态度最坚决的周行范也晓得要尊重张行权威,不再吭声。

  但挂着肩膀的单通海还是有些不满:「如此说来,果然要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了?我不是说一定要吃下屈突达,屈突达这么多兵,军械也好,将领也厉害,真要走,谁也拦不住,可是下午到底是他们把我们冲垮了,若是不打回去,追上去,夺回气势,天下人会不会说黜龙帮这一场还是败了?!不是龙头之前说的吗?这一仗什么都要?威风要还要不要?!」

  「说得好。」张行立即颔首不及。「所以,我们还是要想法子把气势夺回来,而且并非没有办法事情很急,我有几个看法,你们看行不行?」

  众将各自打起精神。

  「第一,现在虽然不好入聊城,因为城内情形尴尬,但是城内首脑毕竟被我们控制住了,我们可以大着胆子,倚靠着城墙布置部队,让部队有一个确切的落脚处,方便收拢。」张行四下来看。「你们觉得如何?」

  几人想了一想,有人半点反应都无,有人直接点头。

  「徐大头领不在,四个大头领,九个头领反对的举手,咱们要快,不要婆婆妈妈。」张行立即催促。

  众人各自对视,纷纷摇头,便是单通海都没有举手反对。

  「第二,徐大头领在城上,雄天王路上跟魏公一起去茌平处置事情了,魏公可能明早才会到,但雄天王应该能得到通知说到就到,所以我们现在是一个成丹,八个凝丹,到了晚上就是两个成丹十来个凝丹换句话说,咱们即便是兵马疲敝,可依旧能够在高端战力上凑出来一个压着对方打的架势那我的意思是,待会我立即率本部到聊城跟城西营寨中间的地方立阵,然后组织凝丹以上高手,结阵对营寨发动攻击,既是要激他们出来作战,也是要遮掩住我们兵马不足的事实

  你们觉得如何?」

  还是没人反对。

  「那好。」张行毫不犹豫,转身重新上了黄骠马,然后来做吩咐。「郭敬恪去后方传令,让后方再来的部队尽量寻到火把之类物事,聊做照明;谢头领上城去,替徐大头领出来,看住元宝存跟吕道宾,让他们尽量配合;趁着天还没黑,王雄诞立即去城西立阵立旗;然后骑军在两翼,步兵在中间依次下阵,天黑后新来的部队,沿着聊城顺着城墙铺开,这事陈大头领做统一安排;立阵之后,所有凝丹以上高手,往旗下集合,先憋一口气,组个真气军阵,随我撞破他营寨大门,然后再回来说话!」

  众人闻讯,各自轰然。

  之前看似争执不休,但细细一想,居然只花了不到半刻钟而已,便已经做出了决断。

  接下来,大军纷纷涌上,直接往城西而去,放在官军眼里,更是一种片刻不停,来做进攻的姿态,反而骇然。

  「屈突将军,贼军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在城墙和营地中间立阵,城内士卒根本来不及被控制,趁对方立足未稳,咱们出去再战一阵,便是两面包夹之势!「营寨内,李清臣一条腿明显趔趄,嘴角尚有鲜血,犹然请战。

  屈突达看了此人一眼,长呼了一口气,却是伸出手来掰起了手指:

  「张行、徐师仁、雄伯南这是三个;单通海、王叔勇、程知理、牛达、樊豹、徐开通、王伏贝、冯端、陈斌,还有个姓谢的,还有个姓贾的.这是十一个;至于营头,之前以为是二十五个,现在最新情报是三十个。」

  李清臣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数什么,但还是咬牙:「未必到的全!而且他们远道而来,必然疲敝的厉害!」

  「到一半也打不了。」屈突达无语至极。「我们就一个成丹,三个凝丹!而且我们也是远道而来,还战了一下午,今日下午打五营骑军三个凝丹都差点没打过来!李副使,我明白告诉你,这局面,薛常雄来都挡不住,现在最大的指望是天赶紧黑,然后借着营寨休整一阵子就赶紧走,要是他们发了狠,我们就分开带人走,反正顺着河道往西就是.」

  李清臣还要说话,却不料屈突达直接不耐:「李十二,你若是真有心,更要忍一忍,现在吕大使被俘,你忍下了,等回到邺城,便是你自家做主了!何必来缠我?在东都的时候,皇叔与我什么交代,你没在旁边?」

  话到这里,李清臣沮丧至极,只回头去看秦宝,孰料,去了头盔的秦宝也面色青白不定,只立在旁边定定来看东面城下的旗帜。

  彼处,黜龙军的红底黜字大旗刚刚摆下,而宛如寻到什么锚点一般,无数的黜龙军兵马正在蜂拥聚集。

  「不好!」屈突达看了一会,忽然醒悟。「黜龙贼寻立足之地寻得太快太坚决了,待会必然来攻!」

  「如之奈何?」李清臣陡然来了精神。

  「能如何?」屈突达面色铁青。「秦都尉、黄都尉,你二人一个去南营,一个去北营,记住了,若对方去攻你们,不要显露身形,只安抚人心,稳住局势;若对方不攻你们,你们则要留心看他们除了高手或者真气军阵外还发不发兵,只要发兵,就从两翼趁着暮色去夹击他身后兵马,不要碰他们的真气军阵或者那些打头的高手;而若是不发兵,便是他们将前营和中军大营这里给杀绝了,也都不要乱动,天黑之后,他们也不敢乱战的!至于李副使,你有伤,不管去何处都行,反正不要暴露」

  魏郡来的黄都尉立即应声便去,而秦李二人对视一眼,前者闷声离去,后者也拖着伤腿,咬着牙跟上。

  果然,过了一阵子,大约太阳及地的时候,虽黜龙军明显还没有铺陈立阵妥当,却还是见到各部数骑往中间大旗下汇

  集起来。

  随即,在屈突达近乎于头皮发麻的目视下,对面「黜」字旗下忽然弥漫出了小范围白雾——毫无疑问,虽然是第一次见,却也晓得,这应该是就是那个寒冰真气为底的著名军阵了。

  就是这个军阵,劫持了皇后,打败了张须果,击退了薛常雄,而现在,轮到他屈突达来接了。

  且说,理论上只要能够真气外显,哪怕是两三个人,相互放松下来连接了,那也叫真气阵,实际上,江湖上是不缺这种小规模真气战阵的,师兄弟之间、宗族兄弟之间,屡见不鲜。但是到了军中,因为铁甲、钢弩、战马、长兵这些完全可以量产且效用并不比真气差太多的装备存在,组建这种小规模军阵就显得不够实用,尤其是不到凝丹的话,也往往缺少真气储存量,根本无法持久,还不如留着使那一下子两下子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外界始终对张行的修为高看一头。

  当然了,也到此为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成丹阶段的观想,会是一个大门槛,这可不是武艺好甚至天赋好就能过的,你得有自己坚信和坚持的东西,而且要最起码自家想得通。

  换言之,屈突达见到这个军阵之前,一直是把张行当做是成丹境来看的,而现在,他看着雾气渐渐滚开后的真气军阵原状,却又莫名产生了一丝更疯狂的念头——这厮不会造反的念头太通达,然后又得了河北与东境的地气,开始朝宗师跑了吧?

  无他,对方太不吝惜真气了,居然远远的就维持起了这么大的真气阵,而且这么大的真气阵居然只是十来个凝丹级别的高手,殊无其他人参与。

  半刻钟后,太阳落下来前的那几息功夫里,巨大的真气军阵再不迟疑,当场启动,若是自城上看去,几乎宛若一颗巨大的被压扁的冰球一般,然后就势不可挡的自发性朝前方滚了过去。

  没有任何意外,伴随着守军两轮象征性的弩矢雨与栅栏被碾压的爆破声,此时被官军占领的营寨前营瞬间失守。

  哪怕是之前早早做好了撤退备案,千把人的前营军士依然临阵腿软,然后当场失序,而失序的结果就是,更加干脆的被那个庞大且撕扯成不规则形状的冰球给碾过去,死伤当场。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随着太阳彻底西沉,暮色深沉偏偏今晚又是月末,不见月色,战场上肉眼可见的黑布隆冬起来,便是真气军阵效果也差了许多。

  这个时候,位于南面侧营的秦宝忽然开口:「黜龙军来的太仓促,又丢了营寨,没有火把,不能夜战。」

  李清臣当场松了口气。

  随即,秦宝忽然再度开口,却又说了个有些偏移的话题:「屈突将军是故意留下千把人在前营的。」

  「慈不掌兵。」李清臣反而为屈突达做解释。「既然决心要撤,总要顶过这片刻的,留的少了,伤亡更大」

  「我是在想,前营的人里会不会有人也猜到了,只是一则想着尽忠职守,二则想着老母在后,三则想着自己还有几分本事,不一定被碾过去?」秦宝幽幽来叹。「然后就被碾过去连后悔的机会都无呢?」

  李清臣沉默片刻,也叹了口气:「你是被今日那一箭伤到了吗?后悔了?」「我以为是两军交战.」秦宝没有讲之前小周的喝骂,实际上他也没在乎小周的喝骂。

  「道理上是如此,实际上是战阵上十之八九都会杀红眼。「李清臣正色道。「你当他是兄弟,却恐怕没想过,他在黜龙军两年多了自然又结交了新的兄弟,然后你却日渐淡了,若是你再杀了他的新兄弟,自然会恨你什么言语,什么许诺,或许还记得一点形式,内里十之八九是断了的。」、

  暮色愈发深沉,远处的真气大阵明显停了下来,李清臣

  犹豫了一下,继续来问:「当日你没跟他走,是因为你有老母在堂,而你母亲一辈子便只是望着你做大官,登堂入室,续了秦氏门楣是也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宝摇头以对。「你是不是想问,既如此,如今张三哥得了势,我跟张三哥也能出人头地,所以动摇了?」

  「是。」李清臣干脆来答。

  「不是这样的,最起码不只是这样。「秦宝望着头顶已经显露的星星认真来言。「李四爷跟张三哥说话的时候,我常在旁边,也曾自己想过一些东西的。」

  「你觉得他们俩谁更对些?」

  「都不对。李四爷的意思多在于强弱,他总说关陇的力量大,迟早还会赢,老老实实在关陇这边窝着,等待时机便可.我其实不以为然,总觉得你们关陇人太欺负其他地方人了,我自是东境人,如何能不计较此事?」秦宝正色道。「总之,这个人太实际了,实际到让人害怕。」

  「那张三呢?」

  「三哥的问题不在于造反,而在于他太不实际了。」秦宝有些气闷。「他的道理当然是好的,但总是在天上飘着,想立规矩,就要世族豪强都板板正正,想要开民智,就要所有孩子一起筑基一起识字.这些东西,他自己都心虚.我当时便想,且等等,看看局势,李四爷说不得会失了人心,张三哥会吃了教训,大家都会妥当起来,届时再去一起做大事但谁成想局势变得这么快呢?而且你刚刚说的也对,时日本身也会改变人的,如此大势下,经历的太多,哪个是虚的呢?」

  「秦二,你今日难得有些实在了,但其实还是没说透。」李清臣想了想,忽然笑道。「那就是你根本没想过,事情发展到现在,不只是局势太快的问题,还有个人性情的问题.李四隐忍的多了,所以不敢抓机会;张三想得多,想的离奇,便做得最多最离经叛道;还有思思姐,她想到便去做,但临到大局当前,又怕自己这把剑太锋利,会做错不能更改,正好张行身侧有个空隙,像个剑鞘一般,她便跟了过去,暂时雌伏;至于你呢?你太板正了,总觉得自己有本事,心思正,在哪里都能顶天立地,所以才一直没有动弹,结果一日日把自己跟你张三哥扳成了个一箭招呼。」

  秦宝听了半晌,只是摇头:「你既然这般透彻,我今日就不再评你了。李十二闻言也只是苦笑。

  苦中作乐二人就此打住。

  而此时,前营那里的真气真气军阵早已经撤回,却还是维持着军阵姿态,灰白色的真气飘逸不断,依旧在暮色中显眼,引得黜龙军阵中欢呼雀跃。

  二人正在闲看,那边来了使者,说是屈突达叫两人过去,乃是到中营内中军大帐侧后方的某处做说法。

  二人自然无话,便一起要过去。

  当此时,秦宝看了一下远处,复又把话题转移了回来:「屈突将军不会是以为今晚上就此完了吧?」

  李十二愣了一下,也跟着叹气:「张三郎的嘴,白常检的剑,罗大爷的腿便是张行没有战意,也一定会来骂的!却不知道要怎么骂了?」

  当然,很快两人就知道怎么骂了。

  两人还有其他几位军官聚集在一起,便要商议趁着黜龙军缺乏照明,难以大规模夜战的机会,弃了城内两位,乘夜撤离。布置到一半,忽然间,外面宛如海浪一般的欢呼声渐渐变了腔调,一开始还模模糊糊混杂一片,但后来渐渐统一,居然变的清晰可闻。

  仔细一听,居然是开始唱歌了,而且是有人带着一营一营的唱,有东境民歌,有河北长调,还有登州黄腔,乃是相互较劲来唱,唱的好有人带头拊掌,唱的差被人哄笑。

  屈突达等人老于军旅,听了片刻,

  忽然醒悟,这是缺乏照明情况下需要聚拢维持部队的缘故,没有光线,就用声音。

  便强压的不安,只在种种音量巨大的乡野小调中来继续讨论脱离方案。

  然而,又过了一阵子,忽然间,又不再单纯唱歌,而是有人带着开始喊什么话,最后渐渐统一,几乎骑步十几个营一起来喊。

  营内,众人听得清楚,却正是:

  「屈突达,真英雄,撤退离窜疾如风,进军临阵徐如林,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三战三逃真将军!」

  然后这四五句话翻来覆去,顺序不定,却始终不断来喊。其中夹杂许多人的哄笑,时不时还有一道流光飞过,肆意冲击营寨,斩杀哨兵后带着真气的肆意大笑。

  又过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乏照明需要寨前的黜龙军又开始唱起歌来,乃是有人带着,一营一营来唱,却也不多唱。

  屈突达听了半晌,初时一声不吭,其余人也不敢言语,然后忽然间,这位东都直属大将勃然作色,声嘶力竭来喝:

  「北地汉焉能如此欺我?!」

  李清臣和秦二看着对方脚步半点不动,只是不语,倒是剩下两位凝丹将军心慌意乱,赶紧上前去拦,只说是贼人计策。

  好不容易劝下去,忽然间,外面又渐渐变了词。正是:

  「曹皇叔,坐东都,三番五次仗屈突,赔了清河好无辜。」

  屈突达青筋凸出,目眦欲裂,乃是扭头来看李清臣:「李十二,你来说,自古可有将军受此辱而能无动于衷者?」

  李清臣只能无奈配合:「屈突将军,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屈突达只是站着不动,放肆喝骂回来。

  就在聊城热闹非凡的时候,聊城西北面四五里的敏感地带,黑夜中,一队骑士矗立在粟苗地里的田陇之上,眼看着一大队黜龙军从不远官道上循声往彼处而去,其中一人忍不住来笑:

  「张师叔总是出人意料。」

  「他太关注战场外的东西了。」为首一骑冷笑道。「什么花里胡哨的就凭这个战备,我问你,假若今日我将薛常雄请来,带上我们武安的一万郡兵来,也不用什么别的多余战场手段,只两家合着直接推过去,他除了一败涂地,还能如何?」

  苏靖方自然连连颔首,口称:「师父所言极是。」

  当然,这不耽误他内里好奇,为什么自家这位师父不怎么做呢?这个在张三师叔的考量中吗?还是在师父的某种考量内呢?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开口:「师父既然来了,不去见一见张三师叔吗?」黑夜的熏风中,李定沉默许久不应说实话,他有点害怕,还有点愤怒与焦躁。

  而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时,身侧忽然又有歌响,引得李定微微回头,却居然只是一队掉队的黜龙军士卒或者民夫,一边低声来唱,一边扛着什么往彼处汇集。

  唱的倒是明显比某人编的不成文调调更合时节,却只是春日黄色小调。

  正所谓: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黑夜的熏风中李定目送这些人过去半晌方才来笑颜:「春日景好,春风开怀,且让这厮再逍遥一阵。」

  说着,竟然是在田陇上兀自打马折回了,却不知说的是谁。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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