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_趋向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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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周恒是个办事相当仔细的人。让送到家,就真的送到家为止。

  顾栩的那辆760行驶的速度不快,周恒便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甩也甩不掉,何况顾栩根本没注意到。浑浑噩噩,完全靠惯性开车,不用思考,不用反应,大脑就知道往哪个方向拐弯,在谁的家门口停车。

  家里亮着灯,顾栩打开门的时候,手心都在颤抖。

  等开门见阿姨怕怕斯斯的眼神望过来,顾栩才呼出一口气,竟不知道是心里轻松了些还是更凉了一些。

  “顾..先生..你回来了。”

  阿姨回来了。以往阿姨是不会主动过来打招呼的,更不会主动问好,她生性胆小自卑,主人在家她总是恨不得躲起来。今天不仅主动打了招呼,顾栩坐下时她甚至端过来切好的水果和热茶。

  草莓….

  “最近过的好吗。”

  “好..江先生和温先生都很好。”

  “嗯,我不喜欢吃草莓。我也不喜欢喝热茶。”

  “可….可是江先生说…你胃不好…所以我…顾先生..喝点热的..对胃很好的”她认真的样子脸色通红,顾栩望着她许久,心中渐冷。

  她学会了关心,她学会了说话,学会了交流,但还没有学会如何对视一双冷漠讥讽的眼。

  撒气一样的行为使他面目可憎,虽然可能他早就已经十恶不赦。可是胸口澎湃的堵塞感太冷太尖锐,他无一处不感到因血管扩张而牵连的痛。

  “明天回江小姐那里吧。”

  “可是……”阿姨捏着围裙的衣摆。满脸的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顾栩已经站起身往楼上走去。“早点休息。”

  “江总。”周恒不低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了起来。江崇律收回落在自己手掌上的目光,抬眼过去,白大褂的医生正走过来。

  “怎么样。”枯坐半宿,他嗓音有些哑涩。王医生眼中也是疲惫,他抬头轻叹了口气道“不是很乐观。”

  自然是受外力影响导致的出血,但温屿本身的抵抗力免疫力已经差到无法靠简单的药物达到止血功能,如果不及时处理,失血、机能丧失、并发症感染都是猝不及防的。

  江崇律捏了捏眉心。“尽快做移植准备吧。”王医生凝眉不语,他已是业界权威,近年来一路得江氏提拔,更是在这个领域界占了不少个加身荣誉。温屿这个病情本身就复杂,又因为身份特殊,整个医疗团队都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他一时不说话,江崇律又抬眼看他,这个江氏的接手人。即使是坐着,他站着,也让王医生决定压力异常的大。

  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温先生的病情复杂,病程过长。我前段时间深入做了病情分析,对手术方案甚至并发症都做了很多考虑,甚至对目前两种移植方式针对性做了预想…..”

  王医生看江崇律正皱着眉等他说下去,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干细胞移植虽然更快更好,但针对预后稳定度以及对照温先生之前的一次适应性综合考虑,我们认为…..还是进行骨髓移植更好。”

  “不行。”

  江崇律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两个字一出口,他自己愣了下,随即别开眼光抿唇不语。

  王医生有些局促和为难,不欲多劝,周恒说了一声谢谢。他便略一点头,先走了。

  国内气候不差,深冬季节温和宁静,温屿躺在床上,非常瘦弱,他每日精神都不错,只是身体机能衰败明显,体力不持,早就睡着了。

  江崇律静静在床边站了会儿。

  “他怎么样了。”

  周恒低头略一想,就明白不是在问床上躺着的人了。

  “顾总…还好。”

  江崇律也显得很是困倦,不断地揉着眉心,公司到了年底,正是最忙的时候,这边温屿状况百出,明天甚至要和梁纪一起赶去加拿大驻地公司去做年底总结和下一年的规划,于情于理,一年一度,作为江氏的最高领导层,他不去说不过去。

  “是我过分了。”周恒目光顿了顿。江崇律低低发出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叹的声音,又说道“我太贪心”

  周恒知他并非是想聊天,闻言也只是默默不语。这天事情发生的突然,多的是敏感,司机小邵被周恒支走,江崇律在沙发眯了会儿,直到温屿醒了,说了几句话才走。

  周恒也这样陪了一夜。早晨送江崇律回别墅,正巧遇到他上一个早晨刚亲自送回来的阿姨出门。

  问清楚了情况,江崇律眉头皱的死紧。周恒开口让阿姨还是先在这呆着。阿姨慌张又瑟缩的看着江崇律。

  “那就送回去吧。”江崇律语气冰冷。

  江崇律上了二楼,卧室干净整洁,没有皱褶的床铺是江崇律昨天早晨一一摊平的。他皱着的眉头拧了起来。

  书房的灯在天亮的清晨只留下不显眼的一小片投影。江崇律推开门,顾栩只穿了一件衬衫,两手抱肩,侧身斜斜的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早已待机黑屏的电脑旁还有半杯黑浓咖啡。

  江崇律既觉得很累,又觉得心里很烦。他忍不住想跟这个人清清爽爽的把什么都说出口,把一切都拿出来明明白白,再痛痛快快的吵架,也好过在这种互相压抑、隐瞒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顾栩睡得不熟,闭着眼睛,额发挡住了半边眼睛,侧脸已看不出有指痕。江崇律走近两步,刚想伸手出去,顾栩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他见江崇律站在面前,和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皱眉,偏过头去。江崇律只好捏成拳收了回来。

  “阿姨是怎么回事。”江崇律嗓音哑着,顾栩却也没有好到哪里。他坐直身子回到“我不需要”

  江崇律收拾散乱在桌面的纸张,闻言顿了顿道“也好,正好最近温屿需要”,顾栩从椅子上站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江崇律正好也要去收,咖啡竟还带着温度,想起顾栩醒来清明的眼神,江崇律心中生怒,手上施力,把咖啡杯夺了过来,几滴咖啡渍溅上了顾栩雪白的衬衫。

  顾栩抬头从衬衫看到江崇律脸上,江崇律唇角斜勾,盯着顾栩没有温度的眼睛,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苦涩至极的咖啡。随手摔了手中的纸张,他五指拖着顾栩的后脑,将他压至眼前,闭眼就咬住他的唇给他灌了下去。

  “你不是喜欢喝吗。”

  “怎么样,你是喜欢这种甜吗。”他没有松开他的头,近在迟尺感受着顾栩慌忙中咽下去的咖啡带起呛咳到轻轻震荡的胸口。

  顾栩脸色通红“江崇律!”

  江崇律的吻,又重又苦,顾栩想躲,总是被掰着头拉回来,他难得的瞪着眼睛,出现恼怒的情绪。江崇律却不放过他,顾栩从不跟他吵架,更不吵闹,大多数时候生气也不会,他只会憋着,藏着,若是一直忍着也好,可他又忍不住,他有一千万种办法折腾自己,他该是崆峒派亲传大弟子,甚爱伤己一千,达到伤人八百的目的。

  江崇律对他这一点痛恨至极。这一点痛恨,有时候就会令人完全忘记所有的好。哪怕全世界知道,顾栩很好,只要有这一点在,在江崇律这里,就是不好,他让江崇律从脚趾到心头到脑门,全都密密麻麻的被蚂蚁咬过般的不好过。

  “你问温屿算什么东西。”江崇律托着他的下巴,抬高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眯起,细细的正盯着自己,江崇律极温柔的在他耳边道

  “有没有问过自己。”

  “问问顾栩,你算什么东西。”

  江崇律转开眼神,轻轻松开顾栩。他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栩闭着眼睛死死抓着桌角而五指青筋的样子。

  “顾栩,有人问我爱不爱你。”

  “我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没有告诉你,但我知道,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可是你明白的,喜欢就是喜欢,从喜欢你开始,到喜欢你为止。”

  江崇律背对着,不愿去看顾栩的表情。

  “我永远都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他淡淡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他轻轻的带上门,门发出了轻轻的声音,轻轻的关闭声,轻轻的脚步声。

  所有的一切都是轻轻的。

  轻到顾栩无法分辨门在什么地方。钢琴的重音一声声敲在心里最薄的地方,他有一瞬间,是真的双眼失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费劲的眨眨眼睛,除了眨眨眼睛,什么也做不了,等到眼前能看清事物,是楼下江崇律拎着箱子离开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他在外国求学时,20岁生日那天,费城降了大雪,因为少言寡语,被小组排挤,导师只能让他单独分组作业,那天是作业最终日期,美国人时间概念很重,所以他既没有交的上作业,也没有赶得上最后一班车,夜里很冷,早在来的第一年,冷怡婷就鲜少给他提供金钱帮助,他在私立大学靠勤工俭学,太晚的租车太贵,他走了七条街,回到租的房子里。

  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个雪天走了多少路,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天生病到41度。可是他不难过,因为没有关系。他躺在那张灰色的长久不换也看不出脏兮兮的床上环着自己取暖。心里想着没人记得没关系,不是没有爱他的人,只是先走了。走了多少路没关系,反正会到家的。就连生病也没关系,一定会好的。

  可是他一到家,一睡着就梦见了他的父亲,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就形成了一触即碎的脆弱,那是他的父亲。他依旧在衬衫外穿一件毛衣背心,他来梦里看他。他笑着蹲在自己面前,搓搓手来捂着自己的耳朵说“小羽不容易,是不是。”

  那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吧,他在大雪中那么辛苦的走回来得到的。可也是在那一晚上明白,一个人在痛苦悲伤乃至于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流泪的,那已经超过身体和脑细胞能处理的范围,表达不出,所以平常的只会像一粒看不见的尘埃落地,它这么慢慢慢慢的落着,不会引起任何关注,直到有一天变成厚厚一层,那也只需要轻轻一扫就结束。

  他始终知道,这是一场灰尘的累积过程,从第一粒落下开始,世界就已经开始失色。

  但是别人不知道,江崇律不知道,因为还没有结束。

  可是有些….有些事,分开就是分开了,即使什么也没说。但谁都知道,这个背影离开了这个家,就是已经说了一声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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